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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军令状(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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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在这里坐拥大军,消极等候,也还是他童贯的罪过!这老种相公,真是好毒!

种师中和姚古,这个时候同时面向童贯躬身:“宣帅,但请决断!郭药师归降诚是可喜,可种节度之虑也不可不察……如何措置,但请宣帅决断,我等听命而已!”而刘延庆,只是脸色尴尬的站在一旁,一句话也不说。这个时候,说什么都不对,不如装傻。

童贯缓缓放下手,脸色显得为难至极:“这个这个……似乎需要从长计议……”

听到这句话,沉不住气一些的姚古就是脸喜色一闪。只要从长计议,这件事情就算拖下来了。童贯费尽心思用一个什么入娘的萧宣赞耍出来的花样,就算白费。这个萧宣赞,一副小白脸模样,偏偏又昂藏七尺,脸犹有伤痕,有一股子血战余生之后才特有的味道。一个读人,能做到如此地步,当真不容易,可这一番心血,也只有白费!

种师道却只是垂下老眼,还微不可闻的叹了一口气。神情,竟然有些落寞。

节堂当中,突然响起了一声冷笑,却正是萧言,他的神情讥诮已极,这声冷笑也响亮已极,让每个人的目光都又转了过来。

萧言站得笔直,目光在西军四位相公脸缓缓扫过,冷冷道:“太祖太宗遗愿,竟然就被诸位相公付诸流水!”

童贯猛的一声大喝:“萧宣赞,住口!召你而来,不过是备垂询,军国大事,岂有你说话的余地?”

萧言也不看他,将自己表演火力全开:“下官白沟河来去数次,可怜了河边的数万忠魂!燕云十六州五代时分离汉家,从此蛮夷就对我华夏取高屋建瓴之势!河北诸路,备边一百余年,辽人铁骑,曾决荡至汴梁不远处的澶州!河北军不如陕西诸路大军,诸位相公,却知道河北军在这百年备边当中,为我大宋,死于国事者多少?辽人虽于我大宋相安无事数十年,可却是数十万两匹岁贡换来的!

现下辽国衰微,却有一个更为凶蛮的女真崛起于海东!若是燕云十六州不在我手,难道我大宋再受将来百年之祸患?现下郭药师请降,正是难得之机,诸位相公却因循芶且,患得患失,难道耶律大石和萧干所处局势,还优于诸位相公不成?他们在宋辽之间,说来便来,说走便走,吾恭为宋人,实深羞之!”

萧言语声极大,说得节堂当中每个人都脸色难看。

到了后来,萧言自己都不知道,他到底是在表演,还是在发泄!

自己冒万死冲杀回来,结果却是这样,难道这个大宋,真的不可挽救了?自己只有看着这么一个文明,缓慢而不可挽回的在这千年之前,如原来一样崩塌?

童贯脸色如铁一般的黑,猛的戟指萧言:“萧宣赞,你也过于放肆了一些!某念你有功,不忍深责,你就此退下,某宣帅府,不敢再留你在此,回汴梁去!兵凶战危,岂是生利口,便能指挥若定?”

到了这个时候,戏就该到了。其实萧言自己也有分不清,自己到底是不是还在做戏……

他猛的一撩衣襟,大礼对着童贯参拜下去:“宣帅,大军难动,我萧某人却好动!萧某愿效汉班超,只要三十六骑,再入辽境,再过白沟河!一定策动郭药师全军而降,在涿易二州据城而待王师北!甚或直抵白沟河,接应大军!宣帅,宣帅,下官愿立军令状,若效不敢居功,若不效,则取了下官的头颅,以为舍军所戒!此等机会,一旦错过,就不复再来啊!”

童贯站起身来,只是指着萧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萧言却依旧放声,震得节堂当中香炉都嗡嗡回应:“此事若成,则大局可挽,此事若败,损则不过下官一人,对大宋而言无足轻重,但求宣帅,务必成全!”

节堂之下,马扩也大步走了来,他看都没看脸色苍白的四位西军相公一眼,单膝跪地,免冠于手:“宣帅,下官愿与萧宣赞同立此军令状!下官陛辞出都门之时,官家话语当中,满满都是以燕云十六州为念,此等机会放在面前,下官也怎样都不能错过!诸位相公所言自是正理,可俺们总要努力一场!但求宣帅成全!”

这个,却是预料之外了。萧言直起身来,讶异的看了马扩一眼。这个肤色黝黑的英挺青年武官,却如雕塑一般端正单膝跪在那里,一动不动。

我靠,说替老子分担一半,还真是分担一半哇……

谁都知道,此次北伐大军青年将佐当中,官家亲见的不过就两人。一个是刘延庆的儿子文刘锜,一个就是心马扩。接见阁首发刘锜说不定还有笼络刘延庆以分化西军的意思,而马扩就是实实在在受到现在官家的赏识。虽然官家那个性子,谁也不知道他对一个人的赏识能持续多久。但是此刻,马扩将官家都搬了出来,这个军令状,却是逼得童贯非准不可了!

童贯脸铁青的颜色也退了下来,只是有讶然的拈着自己的须髯。萧言今天这场戏表现得很完美了,他本来就甚是高看这个燕地逃人,现在更是有喜爱了。这么知情识趣,这么卖力,说的话又这么滴水不漏,这等人才,到哪里找去?要是这家伙有命不死,还真是值得提拔一下……萧言话说到这个份,下面就该是顺水舟推了他的军令状。西军诸位相公,也不好再多说什么,难道他们连童某人派几十骑人马出去都要杯葛?童某人也不是吃素的!

可现在马扩突然跳了出来,好处是这军令状立得更加有力,老种他们更加无话可说。

坏处却是这马扩可是比萧言难以牺牲!

转念想想,童贯也就释然。官家牲子,他实在太了解了。一时兴起的时候多,这马扩官家还能记多久都是难说,死便死了,又能如何?

童贯站在几后,看看萧言,再看看马扩,最后看看老种相公他们。他淡淡一笑:“诸位相公,该当如何?某准还是不准?”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种师道。种师道缓缓摇头,白色须眉微微颤动。他慢慢举步,走向萧言和马扩,先是看了还端正跪在那里的马扩一眼,只是低低的叹息了一声。然后就转向了萧言。

萧言和这老人如此接近,才更感觉到这垂老老人眼神中那依旧逼人的目光。种师道缓缓的看了萧言良久,才拍拍他肩膀:“既然如此,还有什么好说的?某也只能应承一句,只要郭药师那里一旦能够事成,哪怕只是据涿州易州而守,某也必会集结大军,北接应!萧宣赞,全仰仗了”、

在这一刻,萧言却感到这位老种相公的手心,竟然是暖暖的。

童贯蓦的哈哈大笑:“好罢!老种相公如此说,某便成全了你们!军政司,拿军令状来!”

言罢他的目光就凌厉的转向了萧言他们,语气更是加倍的冰冷:“萧宣赞,马宣赞,军前绝无戏言,不管郭药师那里是何变故,只要不能举涿易二州归降大宋,到时候就是军法无情!”

到这个时候了,还有什么说的。萧言心里头只是苦笑,又是一礼到地,他的声音和马扩的声音同时响起:“但凭宣帅所言!”

萧言和这老人如此接近,才更感觉到这垂老老人眼神中那依旧逼人的目光。种师道缓缓的看了萧言良久,才拍拍他肩膀:“既然如此,还有什么好说的?某也只能应承一句,只要郭药师那里一旦能够事成,哪怕只是据涿州易州而守,某也必会集结大军,北接应!萧宣赞,全仰仗了”、

在这一刻,萧言却感到这位老种相公的手心,竟然是暖暖的。

童贯蓦的哈哈大笑:“好罢!老种相公如此说,某便成全了你们!军政司,拿军令状来!”

言罢他的目光就凌厉的转向了萧言他们,语气更是加倍的冰冷:“萧宣赞,马宣赞,军前绝无戏言,不管郭药师那里是何变故,只要不能举涿易二州归降大宋,到时候就是军法无情!”

到这个时候了,还有什么说的。萧言心里头只是苦笑,又是一礼到地,他的声音和马扩的声音同时响起:“但凭宣帅所言!”

到了宣帅府之外,萧言这个时候才感觉到自己背心凉凉的。马扩在他身边已经翻身马,他倒是言笑自若:“萧兄,你还有一摊子要安顿,俺却空身一人,说走就走。俺们明日出发如何?到雄州去,凭着宣帅手谕挑人,再打一趟先锋去!”

萧言苦笑拱手:“马兄,你不必如此的,这是我的事情,你何苦淌这个混水?”

马扩淡淡一笑:“萧兄,白沟河那几万弟兄的尸骸,我也看见了……我岂能让他们白死?你是南归之人,便能如此,我自幼生长于大宋,难道反不如萧兄了?”

他回头看看宣帅衙署,竟然没有放低声音:“这鸟地方,呆得气闷,不如到白沟河那头去,不论是生是死,也图一个胸中无愧!”

大声说完这句话,他朝萧言一拱手:“萧兄,明我同行!俺街头,先买一醉再说!”说罢就打马扬鞭,竟然哗喇喇的径自去了。

在门外等候许久的岳飞他们都围了来,迎着他们询问的目光,萧言只是低声道:“咱们再回涿州……可敢跟着?”

岳飞淡淡一笑,并不说话。牛皋却也是高声笑道:“宣赞,你这句话就是白问!”

萧言一笑,将心头盘旋的那阴郁全都抛开。也翻身马:“走,回去收拾,今天大家伙儿一起,在这河间买醉一场,下次再回来,咱们就不是现在这个身份了!我们也一定会回来!”

“……给朝廷表章,某会先送到永宁军,让宣抚副使联署……就说郭药师请降,大局似有转机,然则西军诸位相公逗挠不进,某也只能遣帅府宣赞,燕地归人萧某,以数十骑北进接应郭药师,但求能可奏效……一旦涿州易州有变,某将会独领一师,过白沟而抵燕京!”

童贯低声说了几句,回头朝侍立身后的赵良嗣笑道:“某这篇文章,还做得不差?宣抚副使,想必在这头和某同心,他巴到这相公位置却也不易!总能敷衍一时,再慢慢措手……”

赵良嗣脸露出了奉承的笑意:“宣帅高见,何人能及?只要这段时间拖延过去,说不定女真已经打下了燕京,交还到了宣帅手中!”

提到女真两个字,童贯脸笑意就含然不见,咬着牙齿只是不说话。赵良嗣却不知道哪里错了,只是低着头在那里忐忑。

童贯猛的一甩衣袖:“……这萧言,可惜了……深之,女真之事,务必守密!……若不是西军种家老儿,某现在说不定已经打下了燕京城,何苦在此殚精竭虑?”

童贯抬头看着庭院里阴沉的天色,只是喃喃自语:“这萧言,可惜了啊……”

这个时候在宣帅衙署里为西军几位相公腾出的馆驿里头,种师道也负手站在庭院当中。他腰背,似乎显得更弯了一些。

今日军议,总算有了一个结果,大家的面子都盖得下去。明日各位相公就要各返防地,该干什么还是干什么,就像从来不知道郭药师要投降,而宣帅府两个宣赞立下军令状要单骑北也似。

背后突然传来轻轻的声响,种师道漫然回头,就看见自己弟弟,同样是须眉皆白的种师中站在身后,看着自己兄长,欲言又止。

种师道一笑:“端孺,什么事情?”

种师中摸摸自己白头,也是苦笑:“大哥,俺们老了。”

种师道目光里头蕴藏着的不知道是种什么样的情绪,只是深深看着自己弟弟,最后头:“也许……俺们不仅老了,也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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