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也不是如此说...........萧言突然跃起,已经让梁师成那里乱了手脚。除了决绝手段,一时是再压不下去的了............而萧言这时不管是不是长久了,也在汴粱城中掌握了足够的资源,必然还有后手。他岂是轻易束手待毙的人?且慢待就如.........火候一定要看老!只要有什么机会,老夫自然会通知你行事就是!”
蔡京再不敢指望自家儿子的眼光了,所有一切,只能包办。蔡攸已经听得有些晕了,擦着额头冷汗,半晌才能勉强道:“儿子领爹爹大人命就是.........萧言还有什么后手?”
蔡京冷笑一声,朝东北方向努努嘴:“……马前街,李师师!只有这各路,才是梁隐相无完全卡死。萧言此子精明灵动,岂能不朝那里打主意?这些时日,多关注一那里发生了什么就是!”
在西府衙署偏厅一个隐秘所在当中,几个人在黑暗当中默然对坐。
这偏厅光线不是甚好,大白天的也显得阴沉沉的。却怎么样也超不过在座几个人的脸色。
在座之人,自然有吴敏还有宇文虚中,另外两个,一个就是那晦气脸第八平,还有一个却是禁中貉珰服色。不问可知就是梁师成手下的心腹内使。
座中沉默半晌,最后还是那内使先开口,尖利的声音在这阴沉室中,显得分外的刺耳:“吴枢府,咱们皇城司这些时日也是全力的在听枢府使唤了,国朝以来,就没有这般帮衬枢府过。现在吴枢府却还下不了决断,难道真觉得老公相将来会对你如何,而隐相现在就不能对你如何么?”
按照吴敏身份地位,还有大宋土大夫一向标榜的气节。此等卑微内使阴人如此说话,当下就应该作色才是。可是既然已经卑词投靠了,而且对自己顾虑得越重,就越发的顾不得面子了。只是仍然在那里踌躇沉吟着不开口,脸上神色犹疑已极。
那内使重重哼了一声,表情已经不耐烦到了极。
宇文虚中本来一直默默旁听,到了此刻,也不得不开口了。吴敏一人事小,他们这一党的事情却是事大!
当下叹息一声,轻声道:“枢府明鉴,此举不过是恶了禁军将门世家,了不得再有一些禁中贵戚牵连。国朝以来,一向是士大夫为重。禁军将门世家虽然与国同休,根深蒂固。但是要在朝政事情上说话,却是为朝野上下所深忌之事。只要到时候不动他们该得的那份,总有弥补的机会.........至于贵戚宗室,比起禁军将门世家还不如,虽然亲厚,却更遭提防。轻易不得有什么激烈的举动............如今之计,也只能用决绝手段了............时间拖得再久,让周遭看出隐相在苦苦支撑而已,说不定就再压不住了,总有人在其间会动手行事的。到时候这些禁军将门世家,贵戚宗室们,就当真将这萧言捧将出来!”
吴敏有气无力的看看宇文虚中,喃喃道:“可是这.........恶了这么多人,一时间总要有个交代,此辈都是朝廷心腹爪牙,更有贵戚宗室,官家仁厚,也得遮盖一下他们的颜面.........”
宇文虚中自然知道吴敏到底在忌惮什么,无非就是担心自己地位。不仅枢密使的位置再没有指望了,就是枢密副使也未必保得住。将来还不知道去哪一咐走一遭。文臣土大夫们穷措大出身,金明池唱出。选海沉沦,五削圆满之后才得朝官。一任任的熬资序,最后立足于大宋最高层的两府当中,其间多少辛苦,行差踏错一步都不成!要是吴敏当真已经坐过了枢密使的位置,资序就到了火候了,出外也不太忌惮了。这种资序,随时都能召回朝中大用。
偏偏他现在就差这一步,一旦出外,天知道还有没有巴望两府位置的机会再出现了!
想到吴敏此刻心境,这些年宦海沉浮。同为正在位置上的土大夫的宇文虚中又叹了一口气,不知道到底如何开口才能说服吴敏了。劝别人缸去位,实在有伤厚道。
这个时候,一直比他还要沉默的第八平却淡淡开口:“............枢府无非出外知一咐罢了。隐相照应,同僚呵护,黄河以南都不必过。定然是一要州............这些且不必说。就算枢府将来再难指望两府位置,然则枢府此为,一党之人,谁不仰枢府为泰山?得这个声名地位,也抵得过.........要是再这般迸下去,萧言上位,隐相究其责任。就不单单是枢府一个人的事情了,一党同气连枝之辈,谁能不心里埋怨枢府?”
这第八平说话可谓肆无忌惮,一下就说到了根子上。你吴敏行此事,最后缸去位。将来一党当中地位可保。吃几年苦头,说不定还能顺利起复。要是真在这事情上再犹疑下去,恶了隐相,引得一党都倒霉。到时候难道就能坐稳枢府位置了一说不定下场还要更惨一些!
虽然话是实话,但是此话从任何一个白身幕僚口中说出,都是极大的冒犯。但是第八平却实在不知道到底有何经历。吴敏不过看他一眼,愁眉苦脸的默默头。那内使似乎也识得第八平,对他还甚是客气,首赞道:“第八先生所言,谁云不是?隐相已经说了,黄河以北知名州军,到时候任枢府选就是。不出两年,定然保枢府回朝。枢府同僚,隐相也是要大用的............难道便宜老公相提拔自家人不成?尽管放心就是!”
宇文虚中沉默而已,却对这第八平越来越好奇。这个晦气脸汉子,到底是何等样的人物,经历了何等样的事情。白身而在这大宋中枢当中,哪里都说得上两句话的模样?他在官场当中毕竟是后辈,这些年才在汴梁为朝官。
以前的事情,毕竟隔膜,也没到那个地位。也知道怎么开口打听也打听不出来,只能将这好奇憋在心里头。
吴敏又沉默良久,最后才低声道:“为国朝大计,也只能不惜身了............然则要行决绝手段,就得有人手。从哪里调一支禁军军马出来奉札子行事?西府札子好发,人却难找。三衙禁军已经和萧言通同一体,高太尉此刻,只怕连隐相的话都不肯听的。这却如何是好?”
话说得惨淡。实际也的确是这么可怜。大宋枢密院,这大宋最高的军事机构。连调动汴梁都门一支禁军,此刻都做不到了!
当下那内使却是淡淡一笑:“这事情却是隐相早在料中,只要枢密院出札子就是.........这些日子就将童制置那里书信取来。环庆军王正臣虽然竭力请出外,不肯搀合在都门诸事当中。但是他是童制置使出来的人,怎么也要念这份旧情。加上枢府给了名义,还怕他不听命行事?此事却是可以确保............只要王正臣那里一头,就只管行事就是!”
吴敏更是万念俱灰,梁师成那里都连王禀这个后手都准备好了。无非是借枢密院名义而已。此事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到时候无非就是自家发札子,环庆军以枢密院名义出动封了金水门球场。拿下萧言。罪名现成的,仍然擅自交接军伍,以禁军大营军国重地经营牟利,实属胆大妄为,需得穷治。只要人一拿下,就尽可以罗织罪名了。萧言再跋扈,那些禁军将门世家再根深蒂固,也不敢当场造反。
萧言也只有束手待擒,这些禁军将门世家被扫了这么重一记脸,暂时当场也只能隐忍。
至于为什么要说动王禀配合行事是如此重要,原因也很简单。枢密院发札子调三衙禁军任何一支军马行事,都是没问题的。再怎么不满也得敷衍配合行事。而萧言与禁军将门世家在军马到来封场子的时候也是绝不会反抗的。
但是此举本来就是大违大宋官场成例,大招禁军将门世家这个利益团体愤怒的。你们与萧言斗就是,朝堂上面罗织好萧言罪名,拿下他也成。只要不来动俺们生意就是。到时候俺们绝对袖于。现在却行封场断然拿下萧言之事,却是刨到了俺们根子上。朝政不许俺们参与了,武臣地位远不如文臣士大夫也罢了,现在连俺们做生意发财也不许了?
到时候接札子的禁军定然立刻就将消息走漏出去,自家再在那里磨磨蹭蹭的准备。这些利益团体立刻就会加以最强烈的反击。说不定还有几家宗室县主驸马都尉什么的马上到禁中抱着官家大腿哭诉。到时候萧言只用抱着膀子看笑话就成。
只有环庆军现在和三衙禁军不是一体,王禀也力请出外,没有和三衙禁军勾结。人也是深沉能守密的,听命行事不会走漏什么风声,可以行此断然之举。一下将萧言拿下。
行此断然之举也是无奈。如此严防死守,都让萧言有咸鱼翻身的机会。再拖延下去,只怕萧言根基越来越稳。就再压制不住了。现在蔡京复相,梁师成本来就忌惮提防。竭力维持着自家地位。现在满朝都知道他隐相要对付一个区区南来子,最后居然不能得手。隐相的虚弱就暴露无遗,到时候能不能维持这个和蔡京分庭抗礼的局面都说不准了。一直不吭声的蔡京万一再有什么落井下石的举动,隐相可不想去黄河以南的军州走一遭!
既然已经骑虎难下,就只有断然行事。让萧言彻底不能翻身!
将来善后,无非就是这几条。担着名义的吴敏去位,出外知一州去。王禀赶到河东成镇,反正这也是他的心愿。金水门足球生意发还给禁军团体,只有利益不受大损失,吴敏更担了责任,总不会至于和粱师成彻底破心.......其实这已经是不得已的选择了,但是又是在粱师成这等地位上的人不得不做的事情!
直娘贼,这个南来子怎么就这般难缠?
吴敏左思右想,觉得自己出外已经成了定局,自己总不可能这个时候恶了隐相。心思既然定了,患得患失之心一去,头脑自然就灵醒了许多。宦海沉浮几十年,坐倒这等地位,就没一个笨人。当下缓缓道:“恩府先生既然如此决断,此间干系,老夫担了就是。出去知一州也没什么,去外间做实事,也是回报官家圣恩的正途............只是这王正臣那里,却要抓紧,这中间总有几天耽搁。那南来子花样百出,人也狡黠,定然也知道那些禁军将门世家不足全恃,定然在想门路沟通自献于官家面前,这几天是紧要关头,却得要加倍提防才是!”
宇文虚中和第八平几乎同时开口:“马前街,李师师!”
这个不算是多么难猜出来的事情,梁师成身在禁中,比蔡京在官家身边最得宠的时候还要亲厚十倍。蔡京怎们也不能陪官家到后宫之内。官家身边,粱师成真能一手遮天。在朝中梁师成也有足够的震慑力,在蔡京不开口力挺的情况下。这么些年党争下来,都学会了明暂保身的朝官,谁会多一句嘴,发杖马之呜?当年唯一一个骨头最硬,嘴巴最大的李纲,现在早就给梁师成王黼赶到了朝外,在地方州军沉沉浮浮,兜兜转转来着。
但是梁师成也有控制不到的官家身边人,就是那位马前街的李女史。这位容颜绝丽,在官家心头地位极重,禁中几位太后皇后嫔妃等要紧人物全装着看不见的女史。却是真的谁都不交接,蔡京薰灼,她不搭理蔡京示好。王黼用事,求上门能听一曲清歌都难。粱师成强盛,陪着官家亲自上门,在旁边对李师师也是极力客气。李师师却仍然淡淡自持,没有理会梁师成的示好。
偏偏李师师那里名义上谁都能去的,天知道那狡计百出的南来子会不会想摸上门找到李师师处自献于官家面前。本来这桩事情近乎于不可能,但是看到萧言短短一月内居然就靠一个足球博戏拉拢禁军将门团体,让大家如此狼狈。谁也再不敢忽略这等微小可能了!
那内使也神色凝重,拍胸脯道:“此事尽管放心。李女史处,时刻都有人在。那妈妈处,投贴客人俺们也都查得清楚,绝不会让那南来子能挨近就是.........只等王正臣那边回话,就立刻行事,看那南来子能耍出什么花样来!”
吴敏强笑一声,拍掌道:“既然计较已定,如此行事便罢。但愿那王正臣能顺利听命!他不是想出镇河东么?此事倒是遂了他的心意。那南来子不得用事祸乱朝纲,老夫就是出外走一遭又有何憾?上可报于官家与恩府先生,下对得起身边同僚。去休,去休!”
他在那里强作豁达,宇文虚中和第八平都知道他心里是极难受的。不好再在这里给他添堵,当下都躬身告退。
到了室外阶前,宇文虚中看了一眼和他并肩而出的那第八平的晦气脸,下意识的就动问一句:“第八先生,你却要跟着枢府出外么?”
第八平晦气脸上似笑非笑,缓缓摇头:“俺却不是枢府身边的幕官,白身之人。不必跟着出外了............就留在这汴梁,看这涛生云灭罢............只是计较萧言都是如此艰难,却不知道还能做得什么大事............学士,男女就请安置。”
他深深一礼,和宇文虚中告辞。摇摇摆摆的就走远了。宇文虚中看着他的背影,也半天则声不得。这第八平,实在是奇人也。可是这句话却说得实在。他们在绞尽脑汁的对付的,是一个有之臣,在汴梁毫无根基,却还这般费力。朝中禁中,各方势力纠缠在一起明争暗斗,哪怕是害一个人都要使出全部精力。如此朝局,就算自己这一党得以用事,难道就有回天之力了么?
却不知是谁,才是真正破局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