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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回 翻覆两家天假手 兴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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韦小宝道:“好!”走出房去,带上了房门,打开屋门。四名太监挑了饭菜碗盏,走进屋来,在堂上摆了起来,十二大碗菜肴,另有一锅云南汽锅鸡。四名太监安了八副杯筷,恭恭敬敬的道:“桂公公,还短了什么没有?”韦小宝道:“行了,你们回去罢。”每人赏了一两银子,四名太监欢天喜地的去了。

韦小宝将房门上了闩,把菜肴端到房中,将桌子推到床前,斟了三杯酒,盛了三碗饭,问道:“方姑娘,你刚才说‘只不过,只不过’,到底只不过什么?”

这时方怡已由沐剑屏扶着坐起身来,脸上一红,低下头去,隔了半晌,低声道:“我本来想说,你是宫中的执事,怎能娶妻?但不管怎样,只要你能救得我刘师哥性命,我一辈子陪着你就是了。”

她容色晶莹如玉,映照于红红烛光之下,娇艳不可方物。韦小宝年纪虽小,却也瞧得有魂不守舍,笑道:“原来你说我是太监,娶不得老婆。娶得娶不得老婆,是我的事,你不用担心。我只问你,肯不肯做我老婆?”

方怡秀眉微蹙,脸上薄含怒色,隔了半晌,心意已决,道:“别说做你妻子,就是你将我卖到窑子里做娼妓,我也甘愿。”

这句话倘若别的男子听到,定然大不高兴,但韦小宝本就是妓院中出身,也不觉得有什么了不起,笑吟吟的道:“好,就是这么办。好老婆,好妹子,咱三个来喝一杯。”

方怡本来没将眼前这小太监当作一回事,待见他手刃御前侍卫副总管瑞栋,用奇药化去他尸体,而宫中众侍卫和旁的太监又都对他十分恭敬,才信他确是大非寻常。刘一舟是她倾心相恋的意中人,虽无正式婚姻之约,二人早已心心相印,一个非君不嫁,一个非卿不娶。昨晚二人一同入宫干此大事,方怡眼见刘一舟失手为侍卫所擒,苦于自己受伤,相救不得,料想情郎必然殉难,岂知这小太监竟说他非但未死,还能设法相救,心想:“但教刘郎得能脱险,我纵然一生受苦,也感谢上苍待我不薄。这小太监又怎能娶我为妻?他只不过喜欢油嘴滑舌,讨些口头上的便宜,我且就着他些便了。”想明白了这节,便即微微一笑,端起酒杯,说道:“这杯酒就跟你喝了,可是你如救不得我刘师哥,难免做我剑下之鬼。”

韦小宝见她笑靥如花,心中大乐,也端起酒杯,说道:“咱们说话可得敲钉转脚,不得抵赖。倘若我救了你刘师哥,你却反悔,又要去嫁他,那便如何?你们两个夹手夹脚,我可不是对手,他一刀横砍,你一剑直劈,我桂公公登时分为四块,这种事不可不防。”

方怡收起笑容,肃然道:“皇天在上,后土在下,桂公公若能相救刘一舟平安脱险,小女子方怡便嫁桂公公为妻,一生对丈夫忠贞不贰。就算桂公公不能当真娶我,我也死心塌地的服侍他一辈子。若有二心,教我万劫不得超生。”说着将一杯酒泼在地下,又道:“小郡主便是见证。”

韦小宝大喜,问沐剑屏道:“好妹子,你可有什么心上人,要我去救没有?”沐剑屏道:“没有!我怎么会有什么心上人了?”韦小宝道:“可惜,可惜!”沐剑屏道:“可惜什么?”韦小宝道:“如果你也有个心上人,我也去救了他出来,你不是也就嫁了我做好老婆么?”沐剑屏道:“呸!有了一个老婆还不够,得陇望蜀!”

韦小宝笑道:“癞蛤蟆想吃逃陟肉!喂,好妹子,跟你刘师哥一块儿被擒的,还有两个人,一个是络腮胡子……”沐剑屏道:“那是吴师叔。”韦小宝道:“还有一个身上刺满了花,胸口有个老虎头的。”沐剑屏道:“那是青毛虎敖彪,是吴师叔的徒弟。”韦小宝问道:“那吴师叔叫什么名字?”沐剑屏道:“吴师叔名叫吴立身,外号叫作‘摇头狮子’。”韦小宝笑道:“这外号取得好,人家不论说什么,他总是摇头。”

沐剑屏道:“桂大哥,你既去救刘师哥,不妨顺便将吴师叔和敖师哥也救了出来。”韦小宝道:“那吴师叔和敖彪,有没有羞花闭月的女相好?”沐剑屏道:“不知道,你问来干什么?”韦小宝道:“我得先去问问他们的女相好,肯不肯让我占些便宜,否则我拼命去救人,岂不是白辛苦一场?”

蓦地里眼前黑影一晃,一样物事劈面飞来,韦小宝急忙低头,已然不及,拍的一声,正中额角。那物事撞得粉碎,却是一只酒杯。韦小宝和沐剑屏同声惊呼:“啊哟!”韦小宝跃开三步,连椅子也带倒了,额上鲜血涔涔而下,眼中酒水模糊,瞧出来白茫茫一片。

只听方怡喝道:“你立即去把刘一舟杀了,姑娘也不想活啦,免得整日受你这等没来由的欺侮!”原来这只酒杯正是方怡所掷,幸好她重伤之余,手上劲力已失。韦小宝额头给酒杯击中,只划损了些皮肉。

沐剑屏道:“桂大哥,你过来,我给你瞧瞧伤口,别让碎瓷片留在肉里。”

韦小宝道:“我不过来,我老婆要谋杀亲夫。”

沐剑屏道:“谁叫你瞎说,又要去占别的女人便宜?连我听了也生气。”

韦小宝哈哈大笑,说道:“啊,我明白啦,原来你们两个是喝醋,听说我要去占别的女人便宜,我的大老婆、小老婆便大大喝醋了。”

沐剑屏拿起酒杯,道:“你叫我什么?瞧我不也用酒杯投你!”

韦小宝伸袖子抹眼睛,见沐剑屏佯嗔诈怒,眉梢眼角间却微微含笑,又见方怡神色间颇有歉意,自己额头虽然疼痛,心中却是甚乐,说道:“大老婆投了我一只酒杯,小老婆如果不投,太不公平。”走上一步,说道:“小老婆也投罢!”

沐剑屏道:“好!”手一扬,酒杯中的半杯酒向他脸上泼到。韦小宝竟不闪避,半杯酒都泼在他脸上。他伸出舌头,将脸上的鲜血和酒水舐入口中,啧啧称赏,说道:“好吃,好吃!大老婆打出的血,再加小老婆泼过来的酒,啊哟,鲜死我了,鲜死我了!”

沐剑屏先笑了出来,方怡噗哧一声,忍不住也笑了,骂道:“无赖!”从怀中取出一块手帕,交给沐剑屏,道:“你给他抹抹。”沐剑屏笑道:“你打伤了人家,干么要我抹?”方怡掩口道:“你不是他的小老婆么?”沐剑屏啐道:“呸!你刚才亲口许了他的,我可没许过。”方怡笑道:“谁说没许过?他说:‘小老婆也投罢!’你就把酒泼他,那不是自己答应做他小老婆了?”

韦小宝笑道:“对,对!我大老婆也疼,小老婆也疼。你两个放心,我再也不去勾搭别的女人了。”

方怡叫韦小宝过来,检视他额头伤口中并无碎瓷,给他抹干了血。

三人不会喝酒,肚中却都饿了,吃了不少菜肴。说说笑笑,一室皆春。

饭罢,韦小宝打了个呵欠,道:“今晚我跟大老婆睡呢,还是跟小老婆睡?”

方怡脸一沉,正色道:“你说笑可得有个谱,你再钻上床来,我……我一剑杀了你。”

韦小宝伸了伸舌头,道:“总有一天,我这条老命要送在你手里。”将饭菜搬到外堂,取过一张席子铺在地下,和衣而睡。这时实在疲倦已极,片刻间便即睡熟。

次日一早醒来,觉得身上暖烘烘地,睁眼一看,身上已盖了一条棉被,又觉脑袋下有个枕头,坐起身来,见床上纱帐低垂。隔着帐子,隐隐约约见到方怡和沐剑屏共枕而睡。

他悄悄站起,揭开帐子,但见方怡娇艳,沐剑屏秀雅,两个小美人的俏脸相互辉映,如明珠,如美玉,说不出的明丽动人。韦小宝忍不住便想每个人都去亲一个嘴,却怕惊醒了她们,心道:“他妈的,这两个小娘倘若当真做了我大老婆、小老婆,老子可快活得紧。丽春院中那里有这等俊俏的小娘。”

他轻手轻脚去开门。门枢叽的一响,方怡便即醒了,微笑道:“桂……桂……你早。”韦小宝道:“桂什么?好老公也不叫一声。”方怡道:“你又还没将人救出来。”韦小宝道:“你放心,我这就去救人。”

沐剑屏也醒了过来,问道:“大清早你两个在说什么?”

韦小宝道:“我们一直没睡,两个儿说了一夜情话。”打了呵欠,拍嘴说道:“好困,好困!我这可要睡了。”又伸了个懒腰。

方怡脸上一红,道:“跟你有什么话好说?怎说得上一夜?”

韦小宝一笑,道:“好老婆,咱们说正经的。你写一封信,我拿去给你的刘师哥,他才肯信我,跟我混出宫去。否则他咬定是吴三桂的女婿……”沐剑屏道:“他冒充吴三桂女婿的侄儿。”韦小宝道:“方姑娘做了我大老婆,刘一舟只好去做吴三桂的女婿了。”方怡道:“你别胡扯!不过要写封信,倒也不错。可是……可是写什么好呢?”

韦小宝道:“写什么都好,就说我是你的老公,天下第一的大好人,最有义气,受了你的嘱托,前来相救,货真价实,十足真金。”找齐了海天富的笔砚纸张,磨起了墨,将一张白纸放在小桌上,推到床前。方怡坐起身来,接过了笔,忽然眼泪扑簌簌的滚了下来,哽咽道:“我写什么好?”

韦小宝见她楚楚可怜的模样,心肠忽然软了,说道:“你写什么都好,反正我不识字。你别说嫁了我做老婆,否则你刘师哥一生气,就不要我救了。”方怡道:“你不识字?你骗我。”韦小宝道:“我如识字,我是乌龟王八蛋,不是你老公,是你儿子,是你灰孙子。”

方怡提笔沉吟,只感难以落笔,抽抽噎噎的又哭了起来。

韦小宝满腔豪气,难以抑制,大声道:“好啦,好啦!我救了刘一舟出来之后,你嫁给他便是,我不跟他争了。反正你跟了我之后,还是要去和他轧姘头,与其将来戴绿帽,做乌龟,还是让你快快活活的,去嫁给他妈的这刘一舟。你爱写什么便写什么,他妈的,老子什么都不放在心上了。”

方怡一对含着泪水的大眼向他瞧了一眼,低下头来,眼光中既有欢喜之意,亦有感激之情,在纸上写了几行字,将纸折成一个方胜,说道:“请……请你交给他。”

韦小宝心中暗骂:“他妈的,你啊你的,大哥也不叫一声,过河拆桥,放完了焰口不要和尚。”但他既已逞了英雄好汉,装出一股豪气干云的模样,便不能再逼着方怡做老婆,接过方胜,往怀中一揣,头也不回的出门去了,心想:“要做英雄,就得自己吃亏。好好一个老婆,又双手送了给人。”

乾清宫侧侍卫房值班的头儿这时已换了张康年。他早已得了多隆的嘱咐,要相助桂公公将刺客救出宫去,却不可露出丝毫形迹,让刺客起疑,见韦小宝到来,忙迎将上去,使个眼色,和他一同走到假山之侧,低声问道:“桂公公,你要怎么救人?”

韦小宝见他神态亲热,心想:“皇上命我杀个把侍卫救人,好让刘一舟他们不起疑心。这张老哥对我甚好,倒有些不忍杀他。好在有臭小娘一封书信,这姓刘的杀胚是千信万信的了。”沉吟道:“我再去审审这三个龟儿子,随机应变便了。”

张康年笑着请了个安,道:“多谢桂公公。”韦小宝道:“又谢什么了?”张康年道:“小人跟着桂公公办事,以后公公一定不断提拔。小人升官发财,那是走也走不掉的了。”韦小宝微笑道:“你赤胆忠心给皇上当差,将来只怕一件事。”张康年一惊,问道:“怕什么?”韦小宝道:“就只怕你家的仓库太小,装不下这许多银子。”张康年哈哈大笑,跟着收起笑声,低声道:“公公,我们十几个侍卫暗中都商量好了,大家尽力给公公办事,说什么也要保公公做到宫里的太监总首领。”

韦小宝微笑道:“那可妙得很了,等我大得几岁再说罢。”跟着想起钱老本送活猪补漏洞的事来,问道:“瑞副总管那里去了?多总管跟你们大家忙得不可开交,怎地一直不见瑞副总管?”张康年道:“多半是太后差他出宫办事去了。”韦小宝头,道:“你见到瑞副总管时,请他到我屋里来一趟,皇上吩咐了,有几句话要问他。”张康年答应了。

韦小宝走进侍卫房,来到绑缚刘一舟等三人的厅中。一晚不见,三人的精神又委顿了许多,虽然未再受拷打,但两日两晚未进饮食,便铁打的汉子也不住了。厅中看守的七八名侍卫齐向韦小宝请安,神态十分恭敬。

韦小宝大声道:“皇上有旨,这三个反贼大逆不道,立即斩首示众。快去拿些酒肉饭菜来,让他们吃得饱饱地,免得死了做饿鬼。”众侍卫齐声答应。

那虬髯汉子吴立身大声道:“我们为平西王尽忠而死,流芳百世,胜于你们这些给鞑子做奴才的畜生万倍。

一名侍卫提起鞭子,刷的一鞭打去,骂道:“吴三桂这反贼,叫他转眼就满门抄斩。”

刘一舟神情激动,双眼向天,口唇轻轻颤动,不知在说些什么。

众侍卫拿了三大碗饭、三大碗酒进来。韦小宝道:“这三个反贼听得要杀头,吓得全身发抖,只怕酒也喝不下,饭也吃不落啦。三位兄弟辛苦些,喂他们每人喝两口酒,可不能多喝。这一大饭嘛,就喂他们吃了。要是喝得醉了,杀起头来不知道颈子痛,可太便宜了他们,去到阴世,阎罗王见到三个酒鬼,大大生气,每个酒鬼先打三百军棍,那可又害苦了他们。”众侍卫都笑了起来,喂三人喝酒吃饭。

吴立身大口喝酒,大口吃饭,神色自若,敖彪吃一口饭骂一句:“狗奴才!”刘一舟脸色惨白,食不下咽,吃不到小半碗,就摇头不吃了。

韦小宝道:“好啦,大伙儿出去。皇上叫我问他们几句话,问了之后再杀头。”

张康年躬身道:“是!”领着众侍卫出去,带上了门。

韦小宝听得众人脚步声走远,咳嗽一声,侧头向吴立身等三人打量,脸上露出诡秘的笑容。吴立身骂道:“狗太监,有什么好笑?”韦小宝笑道:“我自笑我的,关你什么事?”

刘一舟突然说道:“公公,我……我就是刘一舟!”

韦小宝一怔,还未答话。吴立身和敖彪已同时喝了起来:“你胡说什么?”刘一舟道:“公公,求求你救我一救,救……救我们一救。”吴立身喝道,“贪生怕死,算什么英雄好汉,何必开口求人?”刘一舟道:“他……他说小公爷和我师父,托……托他来救……救我们的。”吴立身摇头道:“他这等骗人的言语,也信得的?”

韦小宝笑道:“‘摇头狮子’吴老爷子,你就瞧在我脸上,少摇几次头罢。”吴立身一惊,道:“你……你……”韦小宝笑道:“这一位青毛虎敖彪敖大哥,是你的得意弟子,是不是?名师必出高徒,佩服,佩服。”吴立身和敖彪脸上变色,惊疑不定。

韦小宝从怀中取出方怡所折的那个方胜,打了开来,放在刘一舟面前,笑道:“你瞧这是谁写的字?”

刘一舟一看,大喜过望,颤声道:“这真是方师妹的笔迹。吴师叔,方师妹说这……这位公公是来救我们的,叫我一切都听他的话。”

吴立身道:“给我瞧瞧。”韦小宝将那张纸拿到吴立身眼前,心想:“这上面不知写了些什么情话。我这大老婆不要脸,一心想偷汉子,什么肉麻的话都写得出。”只听吴立身读道:“‘刘师哥:桂公公是自己人,义薄云天,干冒奇险,前来相救,务须听桂公公指示,求脱虎口。妹怡手启。’嗯,这上面画了我们沐王府的记认花押,倒是不假。”

韦小宝听方怡在信中称赞自己“义薄云天”,不明白“义薄云天”是什么意思,心想义气总是越厚越好,“薄”得飞上了天,还有什么剩下的?但以前曾经好几次听人说过,知道确是一句大大的好话,又听她信中并没对刘一舟说什么肉麻情话,更是欢喜,说道:“那还有假的?”

刘一舟问道:“公公,我那方师妹在那里?”韦小宝心道:“在我床上。”口中说道:“她此刻躲在一个安稳的所在,我救了你们出去之后,再设法救她,和你相会。”

刘一舟眼泪夺眶而出,哽咽道:“公公的大恩大德,真不知何以为报。”他适才听韦小宝说,吃过酒饭后便提出去杀头,他本来胆大,可是突然间面临生死关头,恐惧之情再也难以克制,忍不住声称自己便是刘一舟,只盼在千钧一发之际留得性命,待见方怡的书信,得知活命有望,这一番欢喜当真难以形容。

吴立身却临危不惧,仍要查究清楚,问道:“请问阁下尊姓大名。何以肯加援手?”

韦小宝道:“索性对你们说明白了。我的朋友都叫我癞痢头小三子,你们别奇怪,我从前是癞痢,现今不癞了。我有个好朋友,是天地会青木堂的香主,名叫韦小宝。他说天地会中有个老头儿,叫做八臂猿猴徐天川,为了争执拥唐、拥桂什么的,打死了你们沐王府的白寒松。沐家小公爷和白寒枫不肯干休。但人死了活不转来,没有法子,那韦小宝就来托我救你们三位出去,赔还给沐王府,以便顾全双方义气。”

跟天地会的纠葛,吴立身知道得很明白,当下更无怀疑,不住的摇头,又头,说道:“这就是了。在下适才言语冒犯,多有得罪。”

韦小宝笑道:“好说,好说!只不过如何逃出宫去,可得想个妙法。”

刘一舟道:“桂公公想的法子,必是妙的,我们都听从你的吩咐便了。”韦小宝心道:“我可还没想出什么主意呢。”问吴立身道:“吴老爷子可有什么计策?”吴立身道:“皇宫里狗侍卫极多,白天是闯不出去的。等到晚间,你来设法割断我们手脚上的牛筋,让我们乘黑冲杀出去便是。”

韦小宝道:“此计极妙,就怕不是十拿九稳。”在厅上走来走去,筹思计策。

敖彪道:“冲得出去最好,冲不出去,至不济也不过是个死。”刘一舟道:“敖师哥,别打断桂公公的思路。”敖彪怒目向他瞪视。

韦小宝心想:“最好是有什么迷药,将侍卫迷倒,便可不伤人命。”走到外室,向张康年道:“张大哥,我要用些迷药,你能不能立刻给我弄些来。”张康年笑道:“行,行。赵二哥那里现成有的是蒙汗药,我马上去拿。”韦小宝笑问:“赵二哥身边有蒙汗药?作什么用的?”张康年低声道:“不瞒公公说,前日瑞副总管差我们去拿一个人,吩咐了要悄悄的干,不能张扬。这人武功了得,我们只怕明刀明枪的动手多伤人命,而且不能活捉。赵二哥就去弄了一批蒙汗药来,做了手脚。”韦小宝心道:“你们打不过人家,就搅鬼计。”问道:“结果大功告成?”张康年笑道:“手到擒来。”

韦小宝听说是瑞栋要他们去办的事,就得多问几句:“捉的是什么人?犯了什么事?”张康年道:“是宗人府的镶红旗统领和察博,听说是得罪了太后。瑞副总管把他捉来后,逼他缴了一部经书出来,后来在他嘴上、鼻上贴了桑皮纸,就这么活生生的闷死了他。”

韦小宝听得暗暗心惊:“原来老婊子为的又是那部《四十二章经》。瑞栋取到经书后,干么不立即去交给老婊子,却藏在自己身上?这不是想自行吞没吗?”随即想到瑞栋决不敢吞没经书:“嗯,是了,老婊子一见到瑞栋,来不及问经书的事,立即便派他来杀我。瑞栋是想先杀老子,再缴经书,却变成了戏文‘长坂坡’中那个夏候什么的小花脸,先送性命,再送宝剑。老子这可不成了七进七出的常山赵子龙吗?”随口问道:“那是什么经书?这样要紧。”张康年道:“那可不知道了。我这就取蒙汗药去。”

韦小宝道:“烦你再带个讯,叫膳房送两桌上等酒席来,是我相请众位哥儿的。”

张康年喜道:“公公又赏酒喝。只要跟着公公,吃的喝的,一辈子不用愁短得了。”

过不多时,张康年取了蒙汗药回来,好大的一包,怕不有半斤多重,低声笑道:“这一大包药,足够迷倒几百人。子倘若只有一人,用手指甲挑这么一儿,和在茶里酒里,那就够了。”跟着吩咐众侍卫搬桌摆凳,说道桂公公赏酒。众侍卫大喜,忙着张罗。

韦小宝道:“把酒席摆在犯人厅里,咱们乐咱们的,让他妈的这三个刺客瞧得眼红,馋涎滴滴流。”

酒席设好,御膳房的管事太监已率同小太监和苏拉(按:清宫中低级杂役,满洲语称为“苏拉”),挑了食盒前来,将菜肴酒壶放在桌上。

韦小宝笑道:“你们三个反贼,干这大逆不道之事,死到临头,还在嘴硬,现下瞧着老爷们喝酒吃菜,倘若馋得熬不过,扮一声狗叫,老爷就赏你一块肉吃。”众侍卫哈哈大笑。

吴立身骂道:“狗侍卫、臭太监,我们平西王爷指日就从云南起兵,一路打到北京来,将你们这些侍卫、太监一古脑儿捉了,都丢到河里喂王八。”

韦小宝右手伸手入怀里,手掌里抓了半把蒙汗药,左手拿起酒壶,走到吴立身面前,提高酒壶,笑道:“反贼,你想不想喝酒?”吴立身不明他的用意,大声道:“喝也罢,不喝也罢!平西王大兵一到,你这小太监也是性命难逃。”

韦小宝冷笑道:“那也未必!”高高提起酒壶,仰起了头,将酒从空中倒将下来,张嘴接住了,一口吞将下去,赞道:“好酒。”左手平放胸前,用食指拨开壶盖,将右掌中的蒙汗药都撒入壶中,跟着拨上了壶盖,左手提高酒壶,在半空中不住摇晃,笑道:“好反贼,死到临头,还在胡说八道:“他放蒙汗药之时,身子遮住酒壶,除吴立身一人之外,谁也没见,这一摇晃,将蒙汗药与酒尽数混和。

吴立身瞧在眼里,登时领悟,暗暗欢喜,大声道:“大丈夫死就死了,出言求饶,不是好汉。你这壶酒,痛痛快快的就让老子喝了。”

韦小宝笑道:“你想喝酒,偏不给你喝,哈哈,哈哈!”转身回到席上,给众侍卫都满满斟了一杯酒。

张康年等都一齐站起,说道:“不敢当,怎敢要公公斟酒?”

韦小宝道:“大家自己兄弟,何必客气?”举起杯来,说道:“请,请!”

众侍卫正要饮酒,门外忽然有人大声道:“太后传小桂子。小桂子在这儿么?”

韦小宝吃了一惊,说道:“在这儿!”放下酒杯,心道:“老婊子又来找我干什么?”迎将出去,见是四名太监,为首的一人挺胸凸肚,来势颇为不善,当即跪下,道:“奴才小桂子接旨。”那太监道:“皇太后有要紧事,命你即刻去慈宁宫。”

韦小宝道:“是,是。”站起身来,心想:“迷药酒都已斟下了,我一离开,众侍卫自然立即喝酒,西洋镜马上拆穿,那也罢了。慈宁宫可万万去不得。你慈宁宫是丽春院吗?你老婊子差人上门来请财主大少?”这时身旁侍卫众多,心中倒也并不惶恐,笑问:“公公贵姓,以前咱们怎地没见过?”

那太监哼了一声,说道:“我叫董金魁,这就快去罢,太后等着呢。已到处找了你大半天啦!”

韦小宝一把拉住他手腕,道:“董公公,快来瞧瞧一件有趣事儿。”拉着他向内走去。

董金魁听说是有趣事儿,便跟着走进内厅,眼见开着两桌酒席,便大声道:“好啊,你们可享福得很哪。小桂子,太后派你经管御膳房,你却假公济私,拿了太后和皇上的银子胡花。”

韦小宝笑道:“众位侍卫兄弟擒贼有功,皇上命我犒赏三军。来来来,董公公,还有这三位公公,大家坐下来喝一杯。”董金魁摇头道:“我不喝!太后传你,还不快去?”韦小宝笑道:“众位侍卫大人都是好朋友,你一杯也不跟人家喝,那可太也瞧不起人了。”董金魁道:“我不喝酒。”

韦小宝向张康年使个眼色,道:“张大哥,这位董公公架子不小,不肯跟咱们喝酒。”

张康年拿起一杯酒来,送到董金魁手中,笑道:“董公公,大家凑个趣儿。”董金魁无奈,只得干了一杯。韦小宝带笑道:“这才够朋友,那三位公公也喝一杯。”那三名太监从侍卫手中接过酒杯,也都喝了。韦小宝道:“好!大伙儿都奉陪一杯。”在四只空酒杯中又斟满了酒。众侍卫一齐举杯喝了。

韦小宝举杯时以左手袖子遮住了酒杯,酒杯一侧,将一杯药酒都倒入了袖子。他生恐一杯酒力不够,又要替众人斟酒。一名侍卫接过酒壶,道:“我来斟!”

董金魁皱眉道:“桂公公,咱们一听太后宣召,谁都立刻拔脚飞奔而去,你这么自顾自的喝酒,那可是大不敬哪!”

韦小宝笑道:“这中间有个缘故,来来来,大家喝了这一杯,我就说个明白。”张康年举起杯来,道:“董公公请。”董金魁道:“我可没功夫喝酒。”说着身子微微一晃。

韦小宝知他肚中蒙汗药即将发作,突然弯腰,叫道:“啊哟,肚子痛。”众侍卫都感一阵头晕,有人便道:“怎么?这酒不对!”韦小宝大声怒道:“董公公,你奉太后之命,赐毒酒给我们喝,是不是?为什么你在酒里下毒?”

董金魁大惊,颤声道:“那……那有此事?”

韦小宝道:“你好狠的手段,竟敢在酒里下毒?众位兄弟,大伙儿跟他拚了。”

众侍卫头晕脑胀,茫然失措,只听得砰砰两声响,两名太监挨不住药力,先行摔倒,跟着董金魁、张康年、众侍卫和余下一名太监先后摔倒,跌得桌翻椅倒,乱成一团。韦小宝抢上前去,在董金魁身上踢了一脚。董金魁唔的一声,手足微微一动,双眼已难睁开。

韦小宝大喜,先奔过去掩上了厅门,拔出匕首,在董金魁和三名太监胸口一人一剑。刘一舟“啊”的一声,大为惊讶。韦小宝再用匕首将吴立身、刘一舟、敖彪手足上绑缚的牛筋尽数割断。他这匕首削铁如泥,割牛筋如割粉丝麦条。

吴立身等三人武功均颇不弱,吴立身尤其了得,三人虽受拷打,但都是皮肉之伤,并未损到筋骨。刘一舟道:“桂公公,咱……咱们怎生逃出去?”韦小宝道:“吴老爷子,敖师兄,你们两位找两个身材差不多的侍卫,跟他们换了衣衫。刘师兄,你没胡子,可以假扮太监,跟这姓董的换了衣衫。”刘一舟道:“我也扮侍卫罢?”韦小宝道:“不行!你假扮太监。”刘一舟不敢违拗,了头。三人迅即改换了装束。

韦小宝道:“你们跟我来,不论有谁跟你们说话,只管扮哑巴,不可答话。”从怀中取出化尸药粉,拉开董金魁的尸体,放在厅角,用匕首在他上身、下身到处戳上几个洞,每个洞中都弹上些药粉,让尸体消毁得加倍迅速,这才开了厅门,领着三人出去。

一出侍卫房,反手带上了房门,径向御膳房而去。

御膳房在乾清宫之东,与侍卫房相距甚近,片刻间便到了。只见钱老板早已恭恭敬敬的站着等候,手下几名汉子抬来了两口洗剥干净的大光猪。

韦小宝脸色一沉,喝道:“老钱,你这太也不成话了!我吩咐你抬几口好猪来,却用这般又瘦又干、生过十七八胎的老母猪来敷衍老子,你……你……他妈的,你这碗饭还想吃不吃哪?”他骂一句,钱老板惶惶恐恐的躬身应一声:“是!”

御膳房众太监见钱老板所抬来的,实在是两口肥壮大猪,但挑剔送来的货物不妥,原是御膳房管事太监捞油水的不二法门,任你送来的牛羊鸡鸭绝上等,在管事太监口中,也变成了连施舍叫化子也没人要的臭货贱货。只有送货人银子一包包的递上来,臭贱之物才摇身一变,变成了可入皇帝、皇后之口的精品。众太监听韦小宝这等说,心下雪亮,跟着连声吆喝:“撵出去!这两口发臭的烂猪,只好丢在菜地里当肥料。”

韦小宝愈加恼怒,手一挥,向吴立身等三人道:“两位侍卫大哥,还有这位公公,你们三个押了这家伙出去,撵到宫门外,再也不许他们进来。”

钱老板不知韦小宝是何用意,愁眉苦脸道:“公公原谅了这遭,小……小人回头去换更大更肥的肉猪来,另有薄礼……薄礼孝敬众位公公,这一次……这一次请公公多多包涵。”韦小宝道:“我要肉猪,自会差人来叫你。快去,快去!”钱老板欠腰道:“是,是!”

御膳房众太监相视而笑,均想:“你有礼物孝敬,桂公公自然不会轰走你了。”

吴立身、刘一舟、敖彪三人跟在钱老板身后,又推又拉,将他撵出厨房。

韦小宝跟在后面,来到走廊之中,四顾无人,低声说道:“钱老兄,这三位是沐王府的英雄,第一位便是大名鼎鼎的‘摇头狮子’吴老爷子。”钱老本“啊”的一声,喜道:“久仰,久仰。在下不回头招呼,三位莫怪。”吴立身听得他是韦小宝的同伴,心中大喜,忙道:“身在险地,理当如此。”韦小宝道:“钱老哥,你跟贵会韦香主说,癞痢头小三子帮他办成了。你领这三位好朋友去见沐小公爷和柳老爷子。这三位朋友一走,宫里立时便会追拿刺客,你可再也不能进宫来了。”钱老板道:“是,是。敝会上下,都感谢公公的大德。”吴立身问道:“这位钱朋友是天地会的?”钱老板道:“正是!”

五人快步来到神武门。守卫宫门的侍卫见到韦小宝,都恭恭敬敬问好:“桂公公好!”韦小宝道:“大伙儿都好。”这些侍卫虽见吴立身等三人面生,但见韦小宝挽着吴立身的右臂,自是谁也不敢多问一句。

五人出得神武门,又走了数十步。韦小宝道:“在下要回宫去了,后会有期,大家不必多礼。”吴立身道:“救命之恩,不敢望报。此后天地会如有驱策,吴某敖某师徒,赴汤蹈火,在所不辞。”韦小宝道:“不敢当。”只见刘一舟大步走在前面,回头相望,自是怪吴立身何不快走,此处离宫门不远,尚未脱险。

韦小宝微微一笑,回神武门来,向守门的侍卫道:“那公公是皇太后的亲信,说道奉了太后慈旨,命我亲自送这几人出宫。他妈的,可不知是什么路道!”守卫的侍卫道:“好大的架子!怎能劳动桂公公的大驾?莫非是亲王贝勒不成?”另一名侍卫道:“就算是亲王贝勒,也不能要桂公公亲自相送啊。”韦小宝摇头道:“太后的差使,可教人莫名其妙。我心里可着实犯疑,只是那太监拿了太后的亲笔慈旨来,咱们做奴才的可不敢不办,是不是?”几名侍卫道:“是,是!那又有什么法子?”

韦小宝回到侍卫房中,见众人昏迷在地,兀自未醒,当下掏了一盆冷水,泼在张康年头上。张康年悠悠醒转,微笑道:“桂公公,我怎地就这么容易的醉了?”老大不好意思的坐起,见到厅上情景,大吃一惊,颤声道:“怎……怎……那些刺客……已经走了?”

韦小宝道:“太后派了那姓董的太监来,使蒙汗药迷倒了咱们,将三名刺客救去了。”

那蒙汗药分明是张康年亲自拿来交给韦小宝的,听他这么说,心下全然不信,但药力初退,脑子兀自胡里胡涂的,不知如何置答。

韦小宝道:“张大哥,多总管命你暗中放了刺客,是不是?”张康年头道:“多总管说,这是皇上的密旨,放了刺客,好追查主使的反贼头儿是谁。”韦小宝笑道:“是了。可是宫里走脱了刺客,负责看守的人有没有罪?”

张康年一惊,道:“那……自然有罪,不过……不过这是多总管吩咐过的,我们做下属的,不过奉命行事罢了。”韦小宝道:“多总管有手令给你没有?”张康年更加惊了,道:“没……没有。他亲口说了,用……用不着什么手令。多总管说道,这是奉了皇上的旨意办事。”韦小宝问道:“多总管拿了皇上亲笔的圣旨给你看了?”张康年颤声道:“没……没有。难道……难道多总管的话是假的?”全身发抖,牙齿上下相击,格格做声。

韦小宝道:“假是不假。我就怕多总管不认帐,事到临头,往你身上一推,可有些不大妙。张大哥,皇上为什么要放刺客出去?”张康年道:“多总管说,要从这三名刺客身上,引出背后主使的人来。”韦小宝道:“事情倒确是这样。只不过宫中放走刺客,若不追究,连刺客也不会相信。这背后主使之人,就未必查得出。说不定皇上会杀几个人,张扬一下,好让刺客不起疑心。”

这几句话韦小宝倒没冤枉了皇帝,康熙确会命他杀几名侍卫,以坚被释的刺客之信。

张康年惊惶之下,双膝跪倒,叫道:“公公救命!”说着连连磕头。

韦小宝道:“张大哥何必多礼。”伸手扶起,笑道:“眼前有现成的朋友缸,咱们往这四名太监头上一推,说他们下蒙汗药迷倒了众人,放走刺客,可不跟你没干系了?皇上听说这四名太监是太后派来的,自然不会追究。皇上也不是真的要杀你,只要有人缸,将放走刺客之事遮掩了过去,皇上多半还有赏赐给你呢。”

张康年大喜,叫道:“妙计,妙计!多谢公公救命之恩。”

韦小宝心道:“这件事我虽没救你性命,但适才你昏迷不醒之时,没一剑将你杀了,却也是手下留情。皇上金口吩咐,叫我杀几名侍卫的。”说道:“咱们快救醒众兄弟,咬定是这四名太监来放了刺客。”

张康年应道:“是,是!”但想不知是否真能脱却干系,兀自心慌意乱,手足发软,当下掏了冷水,将众侍卫一一救醒。

众人听说是太监董金魁将自己迷倒,杀了三名太监,救了三名刺客,无不破口大骂。大家心中起疑:“太后为什么要放走刺客?莫非这些刺客是太后招来的?”但既牵涉到太后,人人都只在心中想想,谁也不敢宣之于口。这时董金魁的尸身衣服均已化尽,都道他已带领刺客逃出宫了。

韦小宝回到自己住处,走进内房。沐剑屏忙问:“桂大哥,有什么消息?”韦小宝道:“桂大哥没消息,好哥哥倒有一些。”

沐剑屏微笑道:“这消息我不着急,自有着急的人,来叫你好哥哥。”方怡脸上一阵晕红,低声道:“好兄弟!你年纪比我小,我叫你好兄弟,那可行了罢?”韦小宝叹了口气,说道:“好老婆变成了好兄弟,眼睛一霎,老母鸡变鸭。行了,救出去啦!”

方怡猛地坐起,颤声道:“你……你说我刘师哥已救出去了?”韦小宝道:“大丈夫一言既出,什么马难追。我答应你去救,自然救了。”方怡道:“怎……怎么救的?”韦小宝笑道:“山人自有妙计。下次你见你师哥,他自会说给你听。”

方怡吁了口长气,抬头望着屋,道:“谢天谢地,当真是菩萨保佑。”

韦小宝见到方怡这般欢喜到心坎里去的神情,心下着恼,轻轻哼了一声,也不说话。

沐剑屏道:“师姊,你谢天谢地谢菩萨,怎不谢谢你那个好兄弟?”

方怡道:“好兄弟的大恩大德,不是说一声‘谢谢’就能报答得了的。”

韦小宝听她这么说,又高兴起来,说道:“那也不用怎么报答。”

方怡道:“好兄弟,刘师哥说了些什么话?”韦小宝道:“也没说什么,他只求我救他出去。”方怡“嗯”了一声,又问:“他问到我们没有?”韦小宝侧头想了想,说道:“没有。我跟他说,你是在一个安稳所在,不用担心,不久我就会送你去和他相会。”

方怡头道:“是!”突然之间,两行眼泪从面颊上流了下来。

沐剑屏问道:“师姊,你怎么哭了?”

方怡喉头哽咽,说道:“我……我心中欢喜。”

韦小宝心道:“他妈的,你为了刘一舟这小白脸,欢喜得这个样子。这浪劲儿老子可不爱多瞧。小皇帝叫我查究主使刺客的头儿,我得出去鬼混一番,然后回报。”

当下出得宫去,信步来到天桥一带闲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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