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曦回到家里,又给自己做了不健康的方便面条。更多小说 Ltxsfb.com她把方便面稀里糊涂地吃了下去,吃完之后,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她在沙发上坐了几分钟,突然觉得胃非常不舒服,便立刻跑到厕所。她吐出了胃里的全部东西,最后是胆汁。她冲掉了池子里的呕吐物,坐到地上,她觉得浑身能产生力量的器官都坏了,她软得像一摊肉苏。
她这样坐了一会儿之后,伸手扯下一块手纸擦了擦嘴。当她把手纸又丢进便池,看着水洇湿了手纸,接着又没入水中时,她想起了洛阳停止呼吸之后苍白但却平静的脸庞。
苏曦受不了了,她又想呕吐,可她再也吐不出任何东西。她跌坐到地上,手捂着脸大哭起来……
她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哭到最后,她没有力量再哭下去,也不再有眼泪。她忽然就停止了哭泣,然后坐在地上反应了一会儿,然后站起来,有些摇晃地回到客厅。身体里面依旧空空的,十分虚弱,但同时她也感觉到了从未有过的清楚。面对洛阳的死亡,她意识到的惟一结结实实的东西是,她并不比洛阳多一条命。如果她现在这样下去,那么最后她面对自己的死亡时,就永远不可能安静。她觉得自己直到现在还没开始真正的生活。
她要试试。
这是一个晴和的好天儿,阳光耐心温和地照耀着,因为不热烈而显得不匆忙,仿佛今天下午它要滞留很久,即使到了傍晚也不会离去。
王蕾坐在自己家的阳台上,觉得自己已经融入了这片阳光的如意中。她的心境祥和,但却有忧伤。她不知道这种忧伤的来源,于是便把它当做自己的某种特质,不加理会了。她看着窗外所能看到的一切,丝毫不阻拦尚还新鲜的往事突然返回,置换一下眼前的景致。焦凯,苏曦,有一次她也能想到那个挠过她的女人,她的脸在王蕾脸前第一次清晰起来。但这些都没有引起王蕾特别的激动,她宛如一个观众,总是在事情发生过后平静下来。她甚至那么肯定,不会再有什么事或是什么人能轻易打破她眼下拥有的平静,她觉得自己已经是个衰老的人了。
焦凯写给她的信已经到了好多天,她读过一遍就放到一边去了。她觉得这封信是他们这段感情最好的一个句号,割断了最后斩不断的情丝,它已柔弱得承受不了任何重物。
而今天又是这么好的天气,阳光让人产生美好的愿望:为那些你所喜欢的人送一份祝福,像广播里的观众那样(“你好,主持人,我要送一份祝福给我姐和姐夫,祝他们……”);原谅你还记恨的那些旧日朋友或熟人;打了电话问候一下异地的老父老母,他们是否还有足够的钱下顿饭馆儿……王蕾的思绪在这个午后就这样翻飞着,她忽然想,是不是给焦凯写一张卡片,祝福他和那个在酒吧里偶遇的女人,她相信他们有一天会成眷属,尽管现在他们有的还是彼此的同情。
“算了吧。”王蕾转念一想便打消了这个忽然飘来的想法,“他们并不需要我的祝福,而我也不是必须祝福他们,干吗还让自己那么虚伪啊!”想到这儿,王蕾发现自己现在最不想见的人就是焦凯,不管他是谁的丈夫,谁的父亲,谁的爷爷。在读这封信的时候,王蕾的确被感动了。但现在她为自己的感动而尴尬,她从没像现在这样渴望结实的东西——结实的感情,结实的话,结实的生活……
王蕾的父亲提前下班了。他在快走近女儿时故意咳嗽一下,因为他知道女儿有爱被惊吓的毛病。
“怎么这么早?”王蕾回头问。
王蕾的父亲没有回答她,而是坐到了旁边的椅子里。
“在我印象里,这好像是第一次,我女儿王蕾一个人安静地坐在阳台上,沐浴着阳光,冥想着自己的未来。”王父故意转了几句。
“得了,爸,平时这地方老让你和我妈占着,我没机会啊。”
“以后就更没机会了。”王父小声说。
王蕾明白了父亲的意思,看着窗外。过了一会儿,她才转头看着父亲。
“舍不得了?”王蕾尽量不让自己的话透出尖锐,“这不是你们一直希望的吗?”
“护照办完了,签证是那边返签,所以现在等着就行了,一切都没有问题了。”王父仿佛没听见女儿的话,向女儿解释着。
“谢谢你了,爸。”
“要是……要是你现在不想走了,也行。”王蕾的父亲把手捂到女儿的肩上,“在家里你是自由的,而且这是你的生活,你该自己选择。”
“放心吧,我没改变主意。”王蕾安慰地对父亲笑笑,“开始办手续的时候,我是不太想走,但是又看不到别的出路,就是想逃开,现在我平静了,在哪儿都能很好地生活了,所以我倒很想出去了。其实在哪儿都一样活着,美国,中国,又有什么差别呢?!”
“跟我一块儿去接你妈妈,然后我们三个人出去吃饭,庆祝庆祝。”王父想把女儿从灰色的情绪下引开。
“庆祝什么呢,爸爸?”王蕾说,“庆祝我离开家庭吗?”
“王蕾,你……”
“好了,爸爸,你和妈妈出去吃饭吧,反正我走后,应该你们两个人互相照顾。”说这话的时候,王蕾已经知道自己要在这个下午干什么,她被这个念头鼓动着,因此对老爸很不耐烦,“我要去看一个人。”
“谁?”王父下意识地问。
“爸爸!”王蕾不满地喊道。
“好了,对不起,不问了,不问了。”王父把头靠在椅背上,慨叹地说,“女儿为什么要长大呢?!”
王蕾来到苏曦医院门前的街上,她想不好直接进去找苏曦,还是在这儿等她出来,反正她被一种强烈的想见苏曦的念头激励着。她犹豫着,左右看看,突然意识到自己此时站的地方,正是她被另一个女人抓伤的地方。
一个头被打破的小伙子,在另一个小伙子的搀扶下,用手指捂着伤口,从王蕾面前急匆匆地走过去。王蕾产生了一种童名其妙的感觉,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怀疑自己真的想见苏曦。
她等待着自己,于是就那样静静地站着。街上的行人都不紧不慢地往各自的方向去,卖水果的小贩们也丧失了吆喝的热情,他们只是用目光搜寻那些去探望病人的人,有一个已经注意到王蕾,不时地瞥她几眼。
渐渐地,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模糊而遥远,好像这里只是她梦中到过的地方,曾经发生过的事也有些不真实了。王蕾离开自己站立的地方,径直朝医院走去。她不知道自己从什么时候开始不恨苏曦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因此她才那么想见苏曦。许多事情吸引人,是因为人还没搞清楚。
王蕾一路打听到了病房,正好是探视时间,所以她没费劲就找到了苏曦的办公室。办公室的门敞着,王蕾没有敲门就看见苏曦正在换下白大褂。当苏曦转身看见王蕾时,动作像电影里的慢镜头一样缓慢下来。护士小周看看苏曦又看看王蕾,然后又看苏曦。这提醒了苏曦,她对王蕾笑笑:
“进来吧。”苏曦替王蕾拉过一把椅子。
王蕾走了进来,但没有坐下。她扶着椅背转眼先看看护士小周,小周立刻懂事地跟苏曦打个招呼,离去了。
“找我有事吗?”苏曦态度和蔼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