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样的事件,从去年冬天到,总共发生了三起。第一次是猝不及防,第二次、第三次时,开封府已经加强了防备,被抛弃的遗骸也是没等天亮就被夜巡的巡警发现,但还是没有一人看见人犯的身影。
据说开封府的法医检验搜集到的骨头,发现受害者其实并不止三人,而是更多。
另外还有谣传,说被抛弃在路边的精肉,并不是全部被找到。很有一部分被人捡走,传说是有人不知情由,就把这些肉捡回家去煮熟吃掉了。
战乱之时,人吃人司空见惯,老人叫饶把火、小孩叫和骨烂、年轻人叫不羡羊,都吃出了风味口感和评价了。但是在太平年间,尤其是开封这种首善之地,只吃人两个字,就能吓到一片人。
章韩执政时,下大力气整治京师治安,最开始时,每年天下大辟三千人,就有十分之一是来自开封的罪犯。被实边的配军,来自开封的比例更高。严刑峻法之下,开封很快就做到了夜不闭户路不拾遗的境界了。多年来,几曾出过如此恐怖的大案?
一时间,京师鬼市生意萧条,小孩上学放学,家长也不辞辛劳的亲自接送。
警察总局提举展熊飞,因此案迟迟不能告破,人犯接连犯案,御史连续弹劾,报上也多加讽刺,最终焦头烂额,只能辞职,被调往河北担任提刑副使去了。首发.yb3.
“所以据在下所知,开封府上个月开始,就在筹划一次大规模的清理行动,将治下的无业流民进行清点登记,编列后全数遣往边地。按相公以前用过的说法,就是第二次严打了。”
韩冈的头轻轻一点,算是回应。
“据估算,这些流氓差不多能有三到四万人。这个数目,”专家啧了一下嘴,“不是小数目。所以开封府方面正在通过都堂与铁路总局进行协调。预备工作做得很隐秘,如果不是游副枢和方副提举看在下在流民规划上稍稍有那么点经验和成果,邀在下与会,以备咨询,也没机会知道这些事。”
他看了看韩冈苏昞,补充道:“行动大概就在这两天了。”
苏昞之前听说是秘密,脸色就有些不好看,这时稍稍放松了一点:“现在天气还算适宜,如果当真要做,还是尽早动手,免得延误到冬天,那就是杀人了。”
“山长说的是,就希望开封府能妥妥帖帖把事情做好,不要出乱子。”专家又道,“其实洛阳西城第三厢,第四厢,就是靠城墙那一圈,流民也不少。而且住的地方,比东京这边差得多,简直不是人住的,狗窝猪圈一般。我听贺五说,去年在任的李知府,本来想趁着秋后事少,把城里城外的流民清点一番,送去实边,免得入冬后洛水上天天飘尸首。也不知是谁写诗,报纸上一通乱骂,那几个老家伙趁机歪歪嘴,好好的一件事,就这么给耽搁下来。”
“杀不尽的狗贼,就会添乱!”
雍秦商会对洛阳城中的那些旧贵看法始终如一,而且今天的议题,很明显就是在针对京西豪门,倒是不吝惜自己的愤怒。
‘也只能是移民。’韩冈心想。
京城也好,洛阳也好,流民的问题用移民来解决,只是治标,不能最终解决问题,但好歹能够消灭问题,对此他是赞同的,章惇和都堂也都是赞同的。
而洛阳之事半途而废,说到底,只是当时的洛阳知府行事不够坚决,如果他能排除异论杂音坚持下去,也不会连候补议政的位置都丢掉。新任的洛阳知府,他就是带着重启治流的任务上任的。
农村地区,大量社会中坚阶层返贫,城市地带,贫民窟不断扩大,而现实却无法阻止这趋势的产生,这是中原地区目前所面临的难以挣脱的困境。
朝廷不可能阻止粮食和棉布对中原的倾销。韩冈章惇不会同意。而且即使他们同意,依然无法阻止商人们对利润的渴望。没有两大商会大规模的倾销,也会有小商家蚂蚁搬家式的走私。
对此现状,朝廷持之以恒的唯一方案,就是移民。
让贫民离开人口密集的中原,在边疆开垦出一座座农场,一片片田地,从危险的无产者,变成新的社会中坚,成为朝廷维护边疆统治强而有力的稳定点。减压放空的中原,风险降低,可以继续成为倾销的市场,原材料的提供地。
解决问题也罢,消灭问题也罢,只要能够让中土核心看不到大问题,任何方案都是可以认同的。
然而归根结底的社会分配不公的问题,要是能由即有方法处理好,朝廷也不想节外生枝,但如果处理不好呢,朝廷就必须出面对分配方案做一个调整了
——赶在当事者自己动手之前。
所以说,韩冈看着盏中碧绿的茶水,一根白毫在水中舒展,能让朝廷毫不犹豫的做出新的分配,这怪得了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