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大寒。『地址发布邮箱 ltxsba@gmail.com』
天凝地闭,朔雪压城。
莲玉一路踩着冰碴子往听啼馆赶,小院里灯火通明,从那窗格透出的人影绰绰,她这才得空喘口气,拍拍鬓上衣间的碎雪提步跨了进去。
屋内烧着炭盆,火星子噼啪作响,门上被厚帘子遮挡得严严实实。莲玉的脖颈子浸了些汗,小脸通红也顾不上擦,这会儿跪着也没了早先的稳重。
“大娘子,蕖荷院来报,潘氏……自缢了。”
这一声过后,半天没个动静。莲玉脑门子滑了一滴汗下来,头垂得更低,少顷,方听到坐在案后的人淡淡问:“蕖荷院怎么了?说慢点。”
赵灵运做道家修持的nv冠打扮,每每这时辰要凝上书三清修真,是以没人敢来打搅。
莲玉抬起头来,勉力镇定道:“是潘氏,刚刚在蕖荷院自缢了。”
她这边话音刚落,外边就传来一阵零碎的脚步,又有婢nv来报:“大娘子,夫人院里的桃蕊求见。”
赵灵运眼皮子也未抬一下,小婢nvm0不准娘子什么意思,偷偷掀眼看了下站在一旁磨墨的枝茜,见她朝自己努努嘴,赶紧低下头,悄无声息地退下了。
莲玉又道:“早些时候婢子还在库房清点,就听一个婢nv跑过来直呼蕖荷院不好了,婢子跟着过去一看,到的时候潘氏已经咽了气。”
赵灵运敛目,不发一言,手指无意识地扣着案面,便是想事情。
“偏院那边可有动静?”
“四娘还不知情。”
“芙风,”赵灵运抬眸过来,“你去看看四娘,其他人跟我去蕖荷院。”
先不说芙风自应下便带人过去,这边枝茜和莲玉二人伺候赵灵运穿戴齐整,那边容氏身边的近身婢nv桃蕊带着差不多六七个婢nv婆子站在院子里。
天寒地冻,赵灵运裹了一件雪白的狐裘大氅,双手套着狐裘套,se稍显冷淡。
“婢子还请大娘子恕罪,”桃蕊眼波转了转,扬起笑脸,“夫人请您到蕖荷院一趟。”
潘氏是府里的老人了,生前最喜荷花,因而当初分院子的时候郎君便把荷塘边的小院给了她。
还在青州时潘氏就常常到河边摘新鲜的芦苇叶,做了青团分给各位郎君娘子,这会儿却是再见不到她那擅于踩水的样子。陪府的万嬷嬷此刻跪在床头,抱着早就y了的身子哭的撕心裂肺。
赵灵运在门口听了一阵,随身伺候的婢nv赶紧把人请到了隔壁坐。屋内临时烧了炭盆,摆上杯碗伺候,四支腕粗的蜡烛点的锃亮。容氏身边另一个叫湘竹的近身婢nv轻呼“大娘子来了”,那坐在榻上穿皮裘的nv人转过脸来。
三十多岁的光景,头簪金翅钗,发拢得匀细,端的是华贵雍容,正是夫人容氏。
“夫人。”赵灵运道。
容氏抿嘴招了招手,“大娘子来了……湘竹,去把手炉抱来,给大娘子暖暖。”
赵灵运面上沉静,却不接,“夫人客气了。”
容氏见赵灵运这般,也不恼,叫人撤了,自己握着手炉上下摩挲一番,只字不提潘氏之事。
跪着的一众婢nv婆子低头垂目,赵灵运扫了一圈,问道:“是哪个告到了莲玉那?”
人群里站出来个人,面se发白双腿发虚,哆哆嗦嗦跪倒在赵灵运和容氏面前。
“婢,婢子秋……喜,拜,拜见大娘子、夫,夫人。”
赵灵运不开口,容氏也不搭腔,莲玉上前一步,“你只管把刚才和我说的再说一遍。”
秋喜赶紧伏地下拜,面se更是惨白:“戌时起娘子便只留了万嬷嬷在身边,因前些时日娘子感染了风寒,婢子便在小厨房给娘子煎药,直到婢子进屋送药时,才发现娘子她......她......她,自缢了!”
容氏嘴角一压,不满地哼了声,指甲却把手炉的铜屑抠下来一块。
也是这时,屋外一阵稀稀疏疏磕磕绊绊,不过打眼之间,万嬷嬷就被人推押过来问话。
万嬷嬷是潘氏的n娘,从她入府到身故一直都是万嬷嬷陪着。
莲玉问:“秋喜把她知道的都说了,万嬷嬷还有什么隐瞒的不成?”
万嬷嬷看了眼上面坐着的赵灵运,挣了挣押着她的婆子,恭敬地给赵灵运磕了个头。
“老奴这几日一直侍奉娘子,娘子身t不好,吃了几幅药也不见起se,又被夫人下令闭门思过,这么一来二去,身子底就掏空了。”
不等万嬷嬷说完,容氏身边的湘竹已是甩过来耳刮子,就见万嬷嬷头被打的一偏,脸立时肿了起来,嘴也挂着血丝儿。
赵灵运拢着狐裘套,双眼微阖,谁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一旁的莲玉和枝茜也低眉顺眼,当没看见。
容氏见赵灵运没出声,越发底气足了,向两个婆子使个眼se,万嬷嬷又被按得ss的,动态不得。
万嬷嬷被打似习以为常,冷笑着吐出一口血沫子。
“湘竹姑娘打老奴也没用,娘子为什么被罚?四娘为什么被关小观?夫人心里难道不是明镜的?”
“放肆!在夫人和大娘子面前竟敢大放阙词!”
这次不用湘竹说,那按着万嬷嬷左右的婆子就掌捆了起来。
容氏原本还算温和的面皮隐隐ch0u动,侧头瞥一眼赵灵运,直觉这事和她脱不了关系。还不是敞开了说话的时候,捏着手炉的指尖都泛了白。却见她脱了狐裘套,手端起斟满茶汤的杯盏,双目沉静地如一汪波澜不惊的水,恐怕有什么掉进去也激不起涟漪。
赵灵运自是感到容氏的目光,心下浮起一丝冷意,然而她不阻拦不呵斥,只耐心静待。
这番劈头盖脸下来,万嬷嬷已被打的说不出话来,整个人便是歪在一边,重重的喘气。容氏也不再收着,反正人已经s了,还能怎么样?这样想着,她反而稳下心,沉住气来。
“潘氏自己没个深浅,叫她闭门思过还不悔改,现在又胆敢自缢,真是胆大包天,s有余辜。”
万嬷嬷恨恨地瞪视着容氏,刚想分辨几句,忽而院里一阵吵闹,有人边喊边跑:“四娘,四娘,您不可……不可呀……”
这一声来,果然骇了容氏一跳。她疾步到门口,掀帘就要去,又停下脚步下意识回头看赵灵运。
赵灵运依旧坐在那里,沉稳中自带从容,仿佛并不知情。
容氏这边想着,那边四娘赵灵犀已然挣脱阻拦的婆子婢nv,一头扎进了院子中央,就要往停放潘氏尸身的屋内冲。
“赶紧拦住她!快啊!”容氏眼见赵灵犀冲到檐下,立时推了桃蕊和湘竹过去。
相b外面的热闹,屋内静得可怕。赵灵运听着吵闹不停,半晌才从上首下来,看似要维持局面,只在万嬷嬷跟前站定了一步,轻声说道:“是个忠心护主的。”
万嬷嬷目送着赵灵运渐渐消失在门边,挣扎着朝她的背影磕了个头。
“老奴谢大娘子成全。”
话落,也不知这垂s老妪是哪来的力气,突然挣脱了押着她的婆子,跑到了院中央。
一个穿鹅h襦裙的年轻娘子被一群奴仆围住,按着她又是揪又是拧,偏她就是不放抓门的手。
容氏刚才的那些雍容华贵荡然无存,狰狞着脸恨不得生啖眼前人。
“四娘!四娘!咱们娘子s不足惜,可您要知道她拼s也要护得您周全,您若认她是亲娘就离了这公主府,也不枉娘子那份心……您放心,天上地下有老奴陪着娘子,老奴这就去了!”
容氏一群人无暇顾及万嬷嬷,却被她一句话震的一瞬不敢动,待有所动作,万嬷嬷自觉说完潘氏嘱咐的话,撞向了旁边的廊柱,s了。
芙风悄悄站到赵灵运身后,没人注意她什么时候出现的。反观容氏却再也绷不住se,直接一手炉摔了桃蕊满面,疼的她满地打滚,其他婆子婢nv也不敢再按住赵灵犀,都跪了下来直呼“夫人息怒!夫人息怒!”
“夫人小心身子。”赵灵运慢慢走上来,对容氏的怒目相向视而不见,“外面天寒地冻,可别作了病。”
容氏皮笑r0u不笑道:“大娘子不要以为这样就能称心如意。”
“夫人多虑了,”赵灵运退后一步,“四娘也是父亲的nv儿。”
容氏怔了下,没想到赵灵运这么说,不过她也说不出什么反驳的,当下叫婆子把赵灵犀连拖带拽的弄出了蕖荷院。
“大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