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晨若不禁咂舌:“想从我口里探出消息而已,何必绕这么大圈子?你们这些读书人真可恨,一个个道貌岸然、男盗女娼。”
柳乘风不禁被她的逻辑打败了,绕圈子和可恨还有一点关系,可是绕圈子和道貌岸然、男盗女娼有什么联系?
温晨若银铃般地笑了笑,道:“好啦,不陪姐夫啰嗦这么多了,待会儿我还要去祖母那儿。”说罢掏出一本册子,交给柳乘风道:“烟花胡同六十三家妓馆的消息都在这里头,你自己看。”
说罢,温晨若宛若一阵青烟飘然而去,只留下星点淡淡的香粉气。柳乘风不禁揉了揉鼻子,心里说:“这是什么香粉?我怎么记得这小妮子从来不涂香粉的,怎么今日从良了?”来不及多想,又借着屋檐下的灯笼随手翻开书册看了看,才发现这里头的消息居然详尽得很,一点遗漏都没有。
柳乘风反而更觉得一头雾水了,只是短短一天的时间,这小妮子到底用的是什么办法查出来的?看来晨若也不简单,平时看上去傻乎乎的,只怕是柳乘风低估了她。
柳乘风收起这册子贴身藏好,随即闲庭散步地踱步回到自己的庭院歇息。
几天下来,柳乘风按部就班,每日去百户所署理一下公务,偶尔也会去国子监里听听课,坐堂校尉虽然已经换了人,出自烟花胡同的百户所,可是柳乘风闲暇时也愿意去坐坐。他与国子监里的博士和监生都已经产生了一种默契,虽然大家平时未必热络,可是谁也没有再给柳乘风显露出轻视的眼神,有时甚至会有人与他相互行个礼,表现出对这百户的尊重。
秦博士与柳乘风已经有了交情,偶尔下课时也会和柳乘风彼此闲聊几句,柳乘风有时没有事做,秦博士也会借几本手抄的书给他看。借书这种事本是谈恋爱用的手段,可是这么一个老男人和柳乘风三天两日借书还书,让柳乘风心里头觉得有点怪怪的。
京城的春天已是悄然而去,初夏炎炎,在一场场霏霏的春雨之后,天气变得越来越炎热起来,如今这京师里头已有早熟的西瓜贩卖,虽然不甜,可是价格却是贵得骇人,出去巡街的校尉都是满头大汗,满肚子的怨气。可是正在这时候,在国子监里却是流言四起起来。
这些流言有的言之凿凿,有的是捕风捉影,可是所有的舆论焦点都集中在烟花胡同上。
“那烟花胡同的莳花馆乃是户部钱粮主事的营生,据说连莳花馆的东家都是主事家里的家奴,这位主事大人好大的家业……”
“哼……什么家业!堂堂朝廷命官,连礼义廉耻都不要,竟是偷偷摸摸地经商,做的还是这等皮肉生意,真真是斯文扫地,平素见他的时候还是道貌岸然,想不到满肚子的铜臭和男盗女娼。”
“不只是莳花馆,连翠云坊也和朝廷命官有关系,据说和顺天府的某位大人有关。”
“人心不古啊……这样的人与禽兽无以,士农工商四字,在太祖的时候就是成例,从商是贱业,想不到当今的命官好好的士人、官人不做,却操这等贱业……”
这些消息,一开始只是在暗中流传,渐渐地开始在国子监中大肆讨论起来,兵部尚书马文升的事如今已经淡化,国子监的矛头,这一次是直指烟花胡同,抨击之声不绝于耳,眼看又一场风暴在酝酿,声势浩大到了极点。
国子监乃是清议的聚集地,引导着清议的潮流,从这里传递出的消息,立即引发了清议的抨击,整个北京城里似乎在喧闹之下涌动着某种看不见摸不透的暗流,但凡是涉身其中的人,都忍不住打起冷战。
“百户大人,近来卑下在国子监坐堂发现了一些异常,国子监里的博士、监生如今都群情激奋,甚至公然在课堂上辱骂朝廷命官,还有几个,甚至说要火烧烟花胡同……”
百户所的正堂里,柳乘风站在案牍前握着笔一丝不苟地写着书法,一边听着坐堂的校尉禀告。
他莞尔一笑,等那校尉说完了,才将毛笔丢入笔筒之中,认真地端详了自己的字,随即抬起头来,道:“我知道了,下去吧。”
“可是……”
“可是什么?”柳乘风语气温和,宛若谦谦君子,含笑道:“我们是天子亲军,只要不是涉及到皇家的事,随国子监的读书人说去,不该管的事不要管,不要惹祸上身知道吗?下去吧。”
待那校尉告退出去。
柳乘风认真端详着案牍上自己用浓墨仿着董其昌书法的四个字,不由笑了笑,喃喃道:“打草惊蛇……这四个字写得好,有进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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