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首《雉朝飞》李太白作
麦陇青青三月时,白雉朝飞挟两雌。更多小说 ltxs520.com锦衣绣翼何离褷,牧犊采薪感之悲。春天和,白日暖,啄食饮泉勇气满,争雄斗死绣颈断。雉子班奏急弦管,倾心美酒尽玉碗。枯杨枯杨尔生稊,我独七十而孤栖。弹弦写恨意不尽,瞑目归黄泥。
【评】:
成珪未必无此叹。
却说成家夫妇,因烧香转来,怪了劝娶侧室的言语,进房闹了三个更次,成珪受些家法也不可料。次早,总也不敢做声,梳洗一完,便换件道袍,去解库中看做交易,稳道平安无事。及至日上三竿,时将已午,那都氏方才床上翻身,打点起来。众丫环搬汤运水,应接不暇,还只听得吱吱喳喳呼大喝小。成珪闻得妻子离床,急忙来到房里问候。都氏只不做声。成珪无可奉承,只得踏出了房门,唤个丫环朗声问道:“红蕖,院君起来,曾送茶未?”红蕖道:“送茶多时了。”成珪道:“快去整备点心与院君吃,滋味好些。”红蕖道:“理会得。”
成珪走了出房,早已午饭时分,众人见家主不来,谁好先吃?也是成珪体惜人情处,见众人不吃,也不候了院君,自己就先吃了饭。还不见院君出房,没要紧,又踏到房里问问。只见都氏已在那边洗面,一个丫环名唤绿萼,自小原在都氏身旁服事的。此时绿萼正替都氏熏焙衣服。熏笼上边也不照管,一竟靠在窗棂上,看那檐边两个猫儿打雄。成珪不意中进房,手里捏柄小小春扇,见那绿萼看得入韵,竟不管火上衣服,成珪却把手中扇子掉过头,把绿萼背上打了一下。绿萼正看得有趣,却也动心,猛可的吃这一下,回头一看,见是员外,满面通红,微微笑了一笑。成珪也不解意,只说道:“衣服不管,管些甚么?”绿萼不做声。又笑了一笑。不提防被都氏瞧见,只道两下有些什么鼠窃狗偷,没有十分实迹,不好发作,心上早存了一个疙瘩。
不期红蕖做了点心,一样置了两碗,送进房来,都氏取了一碗。红蕖道:“员外也用一碗。”成珪才吃得饭,如何又吃得?勉强吃了一个,便对红蕖、绿萼道:“我不吃,你二人拿去吃了。”两人见员外所赐,便分而食之。不知都氏又添了一个疙瘩,好生烦恼,便把手中的碗向地一掷,早已百花粉碎。成珪吃一吓,惟恐惹火烧身,只向房外一走。都氏自忖道:“我想周智的言语,我也还认做无心之谈。谁想我那老杀才,早觑上了红蕖、绿萼,眼见得昨日言语,是老贼通同造意,有心而发的。这也总不怕他,由你怪似鬼,吃了老娘洗脚水,不若趁这杓水,断他病根,岂不全美!”
随即梳妆已了,走至中堂,掇把交椅坐定,叫道:“成茂那里?唤员外来。”成茂应声请到。成珪道:“院君呼唤,不识有何见谕?”都氏道:“昨日蒙你挈带烧香,被你一正一副教训得够了,我也尽知你的主意,只不要错走了路头!虽是偏房,也要门户相对。你若有我一分话说,你可街坊上寻个的当媒婆,我自有处。”成珪听得这一席话,竟把个文章做到天外去了。稳道是昨日荐书早应验也,今日叫寻媒婆,必有好意。便对成茂道:“既蒙院君吩咐,你可晓得有好媒婆,寻一个来,不可误事。”成茂道:“有便有个识熟的,颇也能事,小人就去唤来。”成珪暗喜道:“这场喜事从天降下!”不觉手之舞之,足之蹈之,自也不知其所以然的乐。
话分两头。成茂出得门来,早已到了媒婆门首。那媒婆少不得定是姓王,不见戏文内,但是王婆,便有三分手段,况且这王婆,更又不同,总不出三姑之右,颇列在六婆之前,眼睛都会发抖,鼻子也会打诨。那时听得扣门之声,即便出来。怎生打扮?《临江仙》为证:
脚踏西湖船二只,髻笼一个乌升。真青衫子两开衿,时兴三不像,六幅水蓝裙。修面篦头原祖业,携云握雨专门。赚钱全仗嘴皮能,村郎赛潘岳,丑女胜昭君。
王婆见着成茂,便笑道:“我道是谁,原来便是成叔叔。甚风儿吹得你到?稀奇,稀奇。”成茂唱了喏道:“王妈妈,一向不见你,越后生了。”王婆道:“叔叔不要说起媳妇不好,终朝淘尽我气,气得老了若干,不然,还后生哩!请坐下,待我烧茶你吃。”成茂道:“妈妈,烧茶不如暖酒快。”王婆道:“遭瘟的,今朝来见老娘,也不说些正经言语,莫不又要寻个货儿?”成茂道:“这到不比前十年的兴了。只为我家院君要娶位二娘子,特着区区寻个酸虫。我在院君跟前把你一力举荐,还不知我的好处哩。”王婆道:“小花嘴,又来吊谎!你家院君有名阎罗王的妹子、邓天君的女儿。若要他替丈夫娶妾,除非娘肚子里翻个筋斗,今世梦也梦不着哩!”成茂道:“说也不信,正为昨日天竺进香,不知如何被周员外一劝,竟劝转了。”王婆道:“有这等事!我道周员外向来是个会说话的。叔叔,既是这样,过午同去。”成茂道:“不劳了,就此去罢。”
成茂先行,王婆随后,一径来到。王婆见成珪,道:“员外,恭喜,恭喜!若早作成王婆,说位二娘子,如今公子也不知添几位了!定要历练老成,才寻这个门路。”成珪道:“正是这等说,如今全要仗你。院君等候已久,快请进去。”王婆见都氏,道:“院君呼唤老身,敢是要寻位二娘子,一发凑巧得紧,绝妙一门在此。”都氏道:“妈妈吃了茶饭,慢与说知。”王婆道:“院君不须说得,寻着老身包你停妥,进门便有儿子养,依头顺脑,拣也没处拣这一位好娘子,正是对付?”都氏道:“这话从何说起?谁着你寻什么二娘子来?”王婆道:“大叔这等讲,员外也这等讲。”
都氏道:“不可听他!我闻得你手段好,会做买卖,有些货儿要你发脱。”王婆道:“院君解库中有的是金银珠翠,正是老身本行,忒会发卖。”都氏道:“不是这些,却是些有脚货。”王婆道:“有脚的一发会卖,不拘金狮子、玉猫儿、西洋红、祖母绿、花心俏、簪掩鬓倒插都卖得。”都氏道:“不是那些有脚货,是我的红蕖、绿萼。”王婆道:“红旗、绿药,不会卖!不会卖!”都氏道:“是你本行,怎倒推阻?”王婆道:“我儿子又不充兵,丈夫不会行医,要这红旗、绿药做什么?”
都氏笑道:“不是。我有两个丫环,名唤红蕖、绿萼。”王婆道:“原来便是尊婢美名。请问院君,府上厨前灶后,那里不要两个人用?若是嫁他,何不留在家下,慢慢配个对儿,却不用做副手?”都氏道:“妈妈有所不知:两个丫头年纪大了,渐渐有些闻香臭气,我家老子又有些贼头狗脑,日后做出事来,叫我那里淘得许多闲气!”王婆道:“既如此,客货主人卖,请出一看。”都氏唤两个丫环出来。但见遍身俱备素食果品名色,《西江月》为证:
脸似荔枝生就,眼如圆眼妆成。脚如山药带毛根,手像建州绿笋。头若有须芋艿,耳如带壳风菱。口如吐蚨荩如唇,鼻涕还如海粉。
王婆见了,叫声苦,往外便走。都氏扯住道:“为何去了?”王婆道:“叫我看尊婢,如何唤个魑魅出来?吓死我也!”都氏道:“这就唤名红蕖,这就唤名绿萼。”王婆道:“原来就是二位,失敬了,得罪了。这二位姐姐请尊便,老身才敢安坐。”两个丫环走了进去。
王婆暗想道:“世上有这等事,这样一对鬼样丫头,难道六十来岁的家主肯看上他?莫说是成员外,老身看了,也有三日吃不饭下,不亏早晨吃得生姜出来,险些吐个不止。活晦气!我道娶位二娘子,也嫌他几圆钱使用,便是卖丫环,也可打些后手,谁想撞着这对罕货!寻得有人受纳,也自好了,那想还好趁他钱钞?没奈何,过水田儿不瘦,替他出脱出脱也好。”乃问道:“院君,尊婢已瞧见了,只要请价,好歹待老身去问主顾看。”都氏道:“妈妈是晓得的,旧规一岁一两罢。”
王婆道:“院君,近来世事不同,这价久不作了。比如人家做小,也有三、五分人物,手里来得,肚里识得、算得,便只十三、四岁,这样的寻着一个财主,也要索他一、二百聘金。我们做媒的,也有几分道路。比如一般做妾,人不出众,貌不超群,男家原说只要度种,生得儿子便罢,女家只要出脱,有得饭吃也休。这便是四十多岁,也索不得十来两银子。若是丫环们,总也不过如此。若院君照岁启钱,我王婆今年六十五岁了,倒还值了个半把元宝哩!院君只说个实价,省得老身盘门旋户,落得走破鞋帮。”
都氏道:“我也只图松快,不论钱了,但凭你罢。”王婆道:“这极使得。院君,君子不羞当面。若论钱财,原是小事,王婆自用,总多些,不比别家,只恐他人不肯出钱,那时王婆却不像了体面。依老身说,两个丫头,若到得两个肉猪价钱,劝你卖了,省得淘气。你家员外原不是好主儿,适才见了老身,也要说些风话的呢。”都氏道:“正谓如此,只今但凭,只要速些便好。”
王婆见依他说话,心下止不住快乐。辞了出门,刚又遇着成珪。成珪道:“妈妈所事若何?”王婆道:“竟替员外说了两个,明日就兑银子,后日便要过门。”连连说,连连走去了。原来王婆这两句囫囵话,一半不好回复得成珪的亲,一半是取笑的话头。成珪不解其意,正是拾得封皮,当了信读,却又喜道:“我那院君好没来由,向日不发意念,便是我出门,也要稽查,拿个泥美人看着,也要见怪,今朝一发慈悲,便与我娶上两个!好院君,似此深恩,恐难补报!”这日快乐是不必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