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亏发觉得早!”她说,“你想想,男人十个有十一个好新鲜,还没有上手,对你已经这个样子,等一上了手,尝过甜头,还不是一丢了事。那时候,你就朝他哭都没有用。”
她已经算是措词是含蓄了,但已把男女间事似解非解的阿珠听得红晕忸怩得不知如何是好。低着头想想,“女张飞”的话虽粗鲁,却说中了她从未了解过的一面,男人喜新厌旧,这话听人说过,只不如她来得透彻。转念到此,想起胡雪岩几次“不规矩”,得寸进尺地到了紧要关头,总算自己还守
得住,真正是做对了!
庆幸之念一生,就不觉得那么羞窘了,同时也不是那么一颗心系在胡雪岩身上,丝毫不能动弹了,她抬起脸来,掠一掠鬓发,喝了口败毒消火的“金银花茶”,平静地问道:“五嫂,七姐,你们说替我想办法,想什么办法?”
尤太太是等着她来问这句话的,这到了关系出入的地方,言语必须谨慎,所以一面按着七姑奶奶的手,示意她不要插嘴,一面反问了一句,“这要看你自己的意思。大主意要你自己拿!你说往东,替你想东的路子,你说往西,我们来看看,往西走不走得通?”
这话阿珠明白,两条路,一条是仍旧跟胡雪岩,一条是过去的甜言蜜语,海誓山盟,一笔勾销。但明白归明白,一时间要她作个抉择,却是办不到的事。
“照我来想,这种事,总要两厢情愿。人家既然有了这样的话,一定要勉强人家也不大好。不说别的,起码自己的身分要顾到。”
“真的!”七姑奶奶终于忍不住了,“五嫂这话说得真正有道理。我们娇滴滴一朵鲜花,又不是落市的鱼鲜,怕摆不起,要硬挜给他!”
听这句话就象吃了芥末,阿珠一股怨气直冲到鼻子里,差点掉眼泪了。
自己是娇滴滴的一朵鲜花,胡雪岩却当做落市的鱼鲜,阴阳怪气,爱理不理,想想真有点伤心,不由得咬着牙说:“哪个有那么贱,一定要硬挜给他!”
“好了,你想明白了。”七姑奶奶说,“老实说一句,‘两头大’已经委屈得不得了,他还说有什么难处。这种男人,真是‘谢谢一家门’了。”
事情已一半成功,何必再骂胡雪岩,徒结冤家?尤太太便替他解释:“七妹,你的话也太过分了。胡老板人是再好没有,他也是力不从心,不肯耽误张家妹子的青春,你不要冤枉他。”
七姑奶奶有样好处,勇于认错。听了她嫂子的话,心里在想,胡雪岩有多少机会把阿珠弄上手,而到现在她还是“原封未动”,同时他给张家的好处,也真不少。这样的人,说起来也很难得了。
于是她笑着说道:“想想也是,费心费力,忙了半天一场空不说,还要挨骂,实在也太冤枉了!”
阿珠的一颗心,一直动荡不定,只随着她们姑嫂俩的话,浮沉摆动。这时候听了七姑奶奶的话,使又想起胡雪岩的许多好处,心里实在割舍不下,但硬话已经说出去了,落下来的逢,再要撑起来,十分不易,心中萌生悔意,却又是说不出的苦,因而滚落两滴泪珠。
“咦!”七姑奶奶惊诧地说,“你哭点啥?”
“不要伤心,不要伤心!”尤太太也劝她,“路差点走错,及早回头,你应该高兴。”
阿珠心想,怎么高兴得起来?七姑奶奶说胡雪岩费心费力一场空,自己何尝不是?他的落空是他自己愿意的,自己的落空是无奈其何!夜静更深,想起从前的光景,将来的打算,一起都变了镜花水月,这日子怎么过法?
她一个人怔怔地在想心事,尤太太使趁此机会给她小姑抛了个眼色过去,意思是不必再多说了。但七姑奶奶却不明用意:趁她起身去倒茶时,跟了过去,悄悄问道:“你有话要跟我说?”
本来无话,不过她既问到,倒也不妨跟她谈一谈,“话是有两句。就怕你嘴快!”尤太太说,“事情成功了一半,不过还有一半不成功,就算统统不成功。”
“怎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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