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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海往事-寄印传奇纯爱版-下部】(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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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楚无过2022年10月7日字数:12240[第四章]出租车上,母亲始终看着窗外。【收藏不迷路!: 以备不时之需】

许久,我才发现她在默默流泪,两道水痕反射着灯红酒绿,却那样晶莹剔透。

的哥问我们去哪儿,条件反射,我说西大。

直到临近学院路口方觉不妥,于是又让他把我们送到了范家祖宅才放了下来。

母亲让我给她穿上鞋,可没走两步,她还是腿脚发软。

无视反对,我直接把她背了起来。

打上回母亲拾掇过后,这栋民清老宅子几乎就没住过什么人儿。

屋里倒还算整洁,家伙什一应俱全,母亲躺在床上,始终不说话。

我扶她起来,断断续续灌了很多开水,我不知道下的是什么药,更不知道梁致远说的是真是假。

我问母亲要不要去医院,她直摇头,舌头却是硬的。

好在约莫过了半个钟头,母亲睁开了眼,口齿也渐渐清晰起来,但话不多,她叫了几声林林,就撇开了脸。

我呆坐在一旁,也不知说点什么好。

后来母亲说要上厕所,我赶紧去搀,她笑着摇了摇头,我只能看着她晃晃悠悠地进了卫生间。

母亲大概有些不好意思,淅淅沥沥声时急时缓,我起身开了电视。

再坐回床上,没换俩台,京韵大鼓便在包里响了起来。

是青霞,她问母亲在哪呢。

「跟我在一块儿啊,刚吃罢饭」我说。

「林林啊,」她笑了:「这都几点了?九点半!你们得多能吃!哎,可别说你请客」我故作秘地笑了笑。

「真的假的?早知道我们都跟过去了」卫生间里又响起水声,我情不自禁地清了清嗓了。

「让你妈接电话啊林林!」「卫生间呢」「哦,刚人家通知了哈,你妈电话也打不通,明儿早九点半,一号演播厅101室」我重复了一遍。

「哎,你妈晚上还回来不?」她问。

挂了电话,母亲才问谁啊,我实话实说,她嗯了一声。

「青霞也来平阳了?」这么说着,我随手翻了翻手机。

「来了四五个人哩,光领奖呢,你得表演节目啊」母亲语速很慢,一字一顿的,像小学生在费力爬格子。

「哦」我说。

末接来电有四五个,除了我那通,青霞有一个,郑向东有俩,另一个稍早,署名是什么编导。

再往前翻通话记录,有两个陌生号码,是不是印象中梁致远的那个号我拿不准。

当然,他要只有一个手机号,那才真是了怪了。

值得一提的是,梁致远那个老号还在用,这一天就有两通电话,都是他主叫。

丢开手机,刚放大点电视音量,母亲就唤了我一声。

她让我到楼下超市给她买点纸。

「没纸了?」「妇女们用的纸,卫生巾」母亲似乎想笑一下,但并没有笑出来。

我一时间尴尬的不行,呆愣了好一阵。

老实说,长这么大,破天荒头一遭干这事儿。

好在咱也不傻,除了护舒宝和几条短丝袜,我还给自己买了桶康师傅。

饥饿像头巨兽,突袭起来毫无征兆。

从门缝里递过卫生巾后,我让母亲把衣服也脱了,冲凉房好歹搁了台老旧洗衣机。

「算了吧」她说。

「都是血,明儿个咋穿?」我皱着眉,也不知皱给谁看。

就那台小天鹅滚筒洗衣机嗡嗡嗡的功夫,我把泡面吃得一干二净,完了又跑路边小店拿了两罐啤酒外加一包辣条、两包熊仔饼。

我真的是饿坏了。

洗完衣服返回房间时,我才发现后脑勺起了个疙瘩,一跳一跳的,疼得厉害。

其实过去的某个时刻,我想过要问问母亲到底怎么回事,但她那个样子,你又能问点什么呢。

第二天是被母亲敲醒的,她买了新牙刷牙膏,让我洗洗吃早饭。

小米粥,肉夹馍,俩鸡蛋,一小碟咸萝卜条,我狼吞虎咽。

她坐一旁,一言不发地看着我吃,房间里弥漫着一股久违的温润清香,和暖如故。

聚光灯在脸上扫来扫去,直杀人眼,但并不妨碍我吃得津津有味。

我只是怪,那秋水明眸里泛涌的柔光是否隐藏着我儿时的记忆——比如深井里的异世界。

母亲化了点淡妆,气色不错,起码那抹明亮重又回到了脸上。

她说已经把车开回来了,一会儿送我回学校。

这多少让人有些惊讶,我甚至不知道她是几时起床的。

母亲说我衣服洗得还行,我笑笑,不失时机地自吹自擂了一番,她切了一声,却并没有像往常那样损人。

出门时,我突然想到,母亲永远不会知道此时此刻我裤裆里正板结成块,要不是一身臭汗掩着,那股子杏仁味怕是能杀死所有人。

这个想法令我脚步发软,险些一屁股跌坐在地。

回学校的路上,我终究还是提到了梁致远,我只是好,或者说有些担心他的伤势——至少我不想惹麻烦。

「不用管他」母亲冰冷冷的。

我以为她还会说点什么,但直到挥手离开,她都再没说过一句话。

中午在我的带领下,剧团一干人等跑大学城里吃了碗剔尖面,效果还不错,起码青霞说这面比张岭人搞得地道多了。

郑向东脸红脖子粗,也只是尴尬地笑了笑——我敢保证,原本他是打算替父老乡亲们辩解几句的。

他们其实是冲着学校食堂来的,可惜人太多,没有办法。

饭间母亲没几句话,却始终笑靥如花。

她的妆比往常要浓上一些,可能在演播厅重新化过,其他不说,起码人看起来威严了几分。

只是我不知道昨晚的绵软人偶是否真的翻过了篇章。

好几次我偷瞟过去,她都躲闪着目光,没有看我——当然,吃个饭,人为什么要看你?陈瑶话更少,除了跟青霞嘀咕几句,被后者逗得满面通红外,也只是在吃饭地点上提供了一些建议。

母亲给她递杯夹菜时,她轻笑着频频点头,小心翼翼得有些过分。

我真怀疑她是不是跟母亲一样,也来事儿了,虽然时间上不太对头。

赴京人选基本算是定下来了,郑向东带队,拢共十来人。

除了蓝凤组合一干人等,还有位童声伴唱的小演员。

母亲为学校师资问题四处招贤纳士,接下来,还得忙生源的事儿,肯定脱不开身。

这次张凤棠没来,估计也忙得够呛。

母亲说她和琴师要办事了,阴历四月二十七,也就是下周五。

我问我用不用回去,「看你呗,我说的哪算?」

她翻了翻眼皮。

事实上,她当然不希望我在非节假日回去,哪怕表姐没了这个后爹。

张凤棠结婚前一天晚上,我给我大姨去了个电话。

她整个人被喜悦击打得晕头转向,我觉得无论说点什么都显得那么无足轻重。

六月的第一个周日下午,应陈瑶要求,我们去看了场电影,王小帅的《青红》。

老实说,我特不待见这类电影,沉闷、小家子气不说,连压抑的氛围都那么虚假,与其说这是艺术,不如说是便秘更恰当些。

但陈瑶很入迷,她反复问我男主是不是真的给枪毙了。

这不明摆着的么,简直莫名其妙!说这话时,我们正在学院路上吃麻辣烫,陈瑶红着脸,可劲地流汗。

打饭店出来不到七点,天阴沉沉的,满眼都泛着一层灰白色,塑料垃圾高高飞起,遥远得像一只只断线的风筝。

我们一路小跑,但终究没能躲过凶残的暴雨,噼头盖脸的水珠顷刻带来一片汪洋大海。

陈瑶有些兴奋,试图冒着雨走,她拽着我的手,说快跑快跑。

无奈雨实在太大,硕大的雨点砸在身上都咚咚作响,而满世界都是这种声音。

毫无办法,我们只能就近躲到了一个废弃售楼点的走廊下。

短短几分钟,己伸手不见五指,电闪雷鸣中,除了水,便是水花。

陈瑶不停地捋着头发,后来就蹲到了地上。

我也有样学样地蹲了下去——站着实在有点冷。

大咧咧地讲了几句俏皮话,却没回应。

我以为雨太大陈瑶没听见,就凑过去喊了一嗓子。

正是这时,我才发现这个垂着脑袋的人在瑟瑟发抖。

我问咋了,她还是没反应。

等掰过肩膀,我立马后悔了。

披头散发下,她大张着嘴,却一点声音都没有,至于那湿漉漉的是雨水还是泪水,恐怕早已分不清了。

********************周一下午没课,打球回来准备吃饭时,发现有个末接来电。

拨过去,呆逼问我忙啥呢,是不是上课去了。

我说打球了,他哦了一声,便没了言语。

我问咋了,他笑笑说没事,半晌才又说:「王伟超没了」他声音黏煳煳的,像含着一口痰。

条件反射般,我赶忙清了清嗓子。

王伟超比以往白了些,以至于显得更胖了。

五一时刚剃的莫西干头被强压下来,梳了个偏分,右耳侧头发有些参差不齐,似沾了一团皱巴巴的毛线,看起来很假。

西服是黑色的,没打领带,可能是为了避免把脖子衬得太短吧——我是这样想的,最起码勒得太紧会让人不自在。

棺木内外花团锦簇、松柏苍翠,清亮的灯光下,王伟超像个巨型糖果,被装点得无比安详。

这副情对一个连平常睡觉都难掩凶恶煞的人来说过于夸张了,不太真实。

遗像搁在供桌上,稍显模煳,但人很瘦,笑容锐利如针。

烟熏火燎中弥漫着一股莫名味道,类似于幼年吃死人

大锅饭时嗅到的那种香味,但是不是同一种东西我也拿不准。

站在吊唁厅的冷藏棺前,充斥脑袋的净是这些玩意儿。

我甚至想,如果不是那台孜孜不倦的冷冻机,在这样一个季节,我亲爱的朋友会迅速膨胀起来,像雨后的蘑菰那样生长得硕大无朋。

午饭都没吃,我就回了平海,只来得及跟陈瑶打一声招呼。

因为呆逼说吊唁就这一天,没准儿下午就要火化。

我说这么急啊。

他说是啊,是啊,人可能是4号晚上死的,5号中午才发现,一家人悲痛欲绝、手忙脚乱,他也是今天一早刚接到王伟超他爸的电话。

也许是消息太突然,加上对方几近失声的尖利噪音,他一度以为是恶作剧,嬉笑着骂了几句。

然而很快,哽咽吹号般在耳畔炸开,除了愣了愣,他唯一能做的是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说这话时他不间断地捶着方向盘,力道不大,像初中那会儿拿鸡毛掸子敲过一摞厚作业本。

我能说点什么呢,我卯足了劲儿,最后只是仰头灌口水。

王伟超死于急性心梗,这个强壮如牛的傻逼竟和爷爷一样脆弱,难以置信,甚至有些可笑。

或许哪个平行宇宙里老天爷会为他选一个牛逼点的死法,谁知道呢。

到平海时三点出头,呆逼在长途客运站外候着,他开了辆老丰田出租车,载着我直奔西南郊的市殡仪馆。

当然,路上没忘捎了俩客人。

礼金封了501,其中301是临时借的,呆逼说哥几个还攒了俩花圈,人钢厂的朋友都弄有,你不弄说不过去。

如他所说,确实如此,吊唁厅里的花圈和花篮比人都多,工会的,电工组的,首当其冲是陈建业的,摆在冷藏棺的正后方,「天妒英才」

云云,署名很简单,就一个「陈建业」——据闻,此乃特钢职工的标准待遇。

大厅有个三四十平吧,稀稀落落没几个人,连哀乐都低沉得几不可闻,给人一种清汤寡水的感觉,此情此景与想象中的完全不同。

王伟超他妈靠墙跪坐在地上,看见我们就要爬起来,但没成功,她本来就胖,这会儿整个人似乎都是肿的。

一早我就琢磨着安慰两句,结果话到嘴边变成了叹出的一口气。

他哥我是第一次见,架了副眼镜,文质彬彬的,说起话来细声细气,打殡仪馆门口一碰面就先让烟。

兄弟俩长得挺像,其实我不止一次想象过这个曾在广州搞打口带的人会是一副什么模样。

在他引导下,我随了礼、上了香、鞠了躬,又在火盆里烧了点纸钱。

室内凉得厉害,连火焰都丧失了温度。

供桌上除了几个猕猴桃,再无他物。

没人披麻戴孝,更没有竞争般大声恸哭的热烈场面。

我不知道这对王伟超来说是幸运还是不幸。

我们幻想过各种死法,要搞很多女人,要坐在金山银山上去死,所有这些庸俗的、注满荷尔蒙的花儿,敌不过现实的一场宿便。

呆逼问是不是待会儿就火化,好半晌他哥才看看表,说:「得看情况」

大概过了十来分钟,哥几个杵门口抽烟时,王伟超他爸领俩道士进了门,他冲我们点点头,示意从松花江上往外搬东西:煤气罐、煤气灶、黑炒锅、大铁勺,外带一大兜白芝麻,少说得有两三斤。

芝麻当然是用来炒的。

最^^新^^地^^址:^^

关门闭窗,停了哀乐,熄了灯,在微弱的烛光和炉火下,俩道士载歌载舞。

说来好笑,我一度以为他们会一直这么跳下去,直至筋疲力尽、吐血而亡。

不想没个三两分钟,两人便气喘吁吁地停了下来。

男道士操上铁勺,开始翻炒——既便如此,掺着芝麻焦香的煳味己遍布整个房间,不知这算不算技术性失误。

女道士绕着棺木踱上一圈后,就着翻炒的节奏,重又开始肢体表演。

每跳一下,她都要惨叫一声,像被铁勺搅动了内脏。

肥肉颠动着,甩出巨大的阴影,攀上花圈,又被抛到墙上。

越发浓郁的香气中,我竟有些昏昏欲睡。

还好男道士一声怒吼,警告了我,他在遗像前洒上一杯酒,便唱了起来。

调子应该是来自哪个剧目,很耳熟,可惜吐字不清,又带点张岭或山西口音,费了好大劲我才听了个大概。

他嘱咐年轻的鬼魂在阴间要好好生活,勿牵挂家人,这些上好的芝麻种子,要好好种,等哪天丰收了就回家看看。

灯亮时,大家似乎都有些迷瞪。

王伟超他妈仰脸斜靠在墙上,半张着嘴,凝固了一般,她那花白卷发下的惨白脸色我大概会铭记一辈子吧。

经确认,王伟超他爸说今天炉位不够,要等明早第一炉。

这位前副段长皱着眉挥了挥手,彷佛谈论的不是儿子,而是车间里的一锅铁水。

帮忙收拾好东西,我们便告辞。

出了殡仪馆,呆逼受指派,先去送王伟超娘舅家的俩亲戚,哥几个只能蹲在柏油路的树荫下傻等。

身后是麦田,焦黄得如一片火海,远处传来柴油机的轰鸣,我极目望去,却不见踪影。

短暂沉默后,呆逼们开始扯皮,比如把麦子点着了会咋样,比如冷藏棺一天租金多少钱,能不能用来练玄冥掌。

夕阳逐渐隐去,但灼热依旧,当然,此时此刻,灼热多少会让人舒服一些。

王伟超前一阵过生日时给我打过电话,说在哪哪哪喝酒,当时有傻逼嚷嚷着让老秃逼滚回来,我心说我爹过生日我都没回呢,装什么逼啊。

王伟超大着舌头,说近期要到平阳玩,「你可得招待好了!」「还有——」他像是寻思着什么,「要看你们乐队演出!别一天净会吹牛逼!」在镇上熘达一阵,最后还是回市区找家小饭店,撸了点串儿。

两瓶老白干只下了一瓶,大家都有些意兴阑珊,哪怕个个表现得跟害了甲亢似的。

席间话题天南地北,什么月全食、海南大佛显身、魔兽世界公测云云,口水都能烩一锅汤。

等放下酒杯,又实在无话可说的时候,总算有人提起了王伟超。

他倒也没说啥,只是把「王伟超」三个字和语气词连到了一起,但这足以像颗深水炸弹,让所有人从孜然和酒精的海洋中抬起头来。

然而关于人生,谁又能说点什么呢?临上车,我问那俩道士炒芝麻啥意思。

「你想啊,」呆逼说:「芝麻炒熟了还能发芽吗?别王伟超,就爱因斯坦来了也种不活啊」他说得平常,我却不由想到那张惨白的脸,登时打了个冷颤。

一帮人商量着去哪儿玩,唧唧歪歪的,始终没个定论。

过桥时,有呆逼说上宏达打一炮,大家都嗤笑起来。

我这才感受到扑面而来的光。

夏日啤酒花园沿着大堤一熘儿排开,与去年相比并无不同,而作为方园几公里最大的光污染源,宏达主楼像块巨大的墓碑,在闪烁中一次次地点亮半个夜空。

太亮了,我觉得。

就是在宏达路口等红灯时,黑色凌志从右后方,即东南方向的辅道驶了过来。

当时我正扭脸看酒店墙上五光十色的电子屏幕。

亮如白

昼的灯光下,那种熟悉感攀着视网膜由远及近,似一朵高清镜头里无声绽放的花。

我就那么怔怔地看着它擦身而过,一个左转弯后,消失在车流中,整个过程顶多十几秒。

凌志LS430车窗半开,坐在驾驶位上的当然是梁致远,至于车里还有没有其他人我就不知道了。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从方向上判断,它只能是打酒店停车场开出来的。

最大的可能是,梁致远在河滩上吃烤白薯了,或者说我可以肯定,梁致远是在河滩上吃烤白薯了。

但说不好为什么,既便如此,他那脸是不是痊愈的忒快了点?等有呆逼捣我,问去捅台球还是唱歌时,我才意识到已穿过俩路口。

回头望去,宏达大酒店依旧在半空中闪烁不停,彷佛老天爷精心布置的一个大型捕虫灯。

半拉阴影里,梁致远油亮的大背头舞得煞是欢快,黑框眼镜的惊鸿一瞥,我打了个喷嚏,紧跟着又是一个。

好说歹说,呆逼总算是把我放到了平海广场,他们说,你个逼真不够意思。

如他们所说,确实如此。

广场上载歌载舞,地面都隆隆作响,我扫了眼那些花样百出的人们,径直去了红星剧场。

有演出,观众也还凑合,《风还巢》还是什么,反正郑向东正杵台上,半耷拉着的头套使他看起来像脑袋上套了只黑丝袜。

但母亲不在,张凤棠说可能在办公室,完了又损我说姨结婚我都不回来。

尽管不情愿,我还是冲她笑了笑。

团长办公室黑灯瞎火,好在会议室亮着灯,我一路小跑,开了门,结果是一琴师在玩空当接龙。

他也不知道母亲去哪儿了,但肯定不在办公室。

他问我咋下毛片,我没理他。

楼下停车场也不见毕加索,搁门口台阶上一坐就是小半个钟头,最后忍无可忍,我给母亲打了个电话。

响了五六声才接,她问咋了,我问她在哪儿,「路上啊」她说。

我希望她能再说点什么,但母亲笑笑便没了言语,只有一口若有若无的呼吸萦绕于耳畔。

我突然就有些生气,或者说恼羞成怒,彷佛殡仪馆里烟熏火燎的冷空气一股脑从体内涌了出来。

「啥时候了都——」我站起来,用力地甩动胳膊:「忙到现在」话音末落,刺目的光线从大门口扫来,接着自动栏杆就升了起来。

不等停好车,母亲就问我咋回来了。

我没吭声。

于是下了车,她又问了一遍。

说这话时,她一边从车里拿东西,一边扭脸看了我一眼。

「有事儿呗」我说。

母亲一步步走近,高跟鞋的叩地声在周遭模煳的喧嚣里显得极为空荡。

她穿了一身鹅黄色针织长裙,腰前系了个大蝴蝶结,伴着手袋和阴影,在行进中轻轻晃悠。

在离我半米远的地方,她停下来,没说话。

我「嘿」地一声喊亮了停车场的声控灯,说:「王伟超没了」母亲当然很惊讶,反复确认了两遍。

我说是的,就是钢厂那个王伟超,练过田径,来过咱家,嗓门大,爱吹牛,胖得忘乎所以,前两天心肌梗塞死他娘了。

母亲靠过来,攥住我的手捏了捏。

她张张嘴,只是叹了口气。

「刚回来?」最后她说。

「吊过唁了」我看着远处艨胧的灯火。

「走,吃饭去!」她捞住我胳膊就往外面走。

「吃过了啊」母亲停下来,看看我,又吸吸鼻子,皱着眉头:「嗯,还喝了点儿」「你还没吃?」我勉强笑笑。

「没呢」母亲吁口气,放开我:「那就回家吃吧」我没说话,看了看手机,八点将近过半。

母亲嘱咐我等会儿,她得去趟办公室。

我径直坐回台阶上,有没有点头自己也说不好。

母亲「噔噔」地上了楼。

我下意识地回头瞥了一眼,可能长裙比较修身吧,腰臀曲线有些突兀,浑圆的屁股在脚步声中左右摇曳,像是要跳起来。

不等回过,母亲己行至楼梯拐角。

做贼心虚般,我赶忙催她快点。

「多快?再快不等人上楼?」她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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