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砀一声，雷斯的长剑掉在了地上。雷斯抱起了光头，光头居然还能笑。

“五个银币？呃？雷斯，强盗实现了自己的诺言，不过五个银币……”他吐出了最后一口血，笑容僵持在脸上，不知道是在嘲笑自己，还是命运。

在另一边，契夫也跪在地上，怀中抱着一个年轻的骑士。

“对不起，契夫叔叔……”玛尔的眼正在渐渐涣散，“我偷听到了你们的谈话，所以……对不起，契夫叔叔，我知道偷听是很可耻的事情，是一个骑士不应该做的行为，我背叛了您……可是……”玛尔没有说完，失去了呼吸，呆滞的目光看着天空。

“可怜的侄子啊……”契夫呜咽着，泪水满面。

格兰特默默看着这一切，轻轻叹了口气，闭上眼睛，刚才的吟唱已经耗费掉了他最后的力量。

第十三章 谋杀的人

时间在这一刻凝固住了。

谁说胜利者会喜悦？

痛苦……杀戮唯一的代价，哪怕是不得以的杀戮……

契夫还抱着早已冰冷的玛尔的尸体，低声痛哭，呜咽声在大地上低低回荡着，让人感到一阵阵的寒冷和心酸，惆怅的风中还残留着最后的一丝血腥气味，那味道渐渐在空气中弥漫开来。在这场暴力的战斗中，生命瞬间就失去了光辉，只有大地在默默承受着鲜血的流淌，品尝着这无奈的悲哀。

……

谁说胜利者会喜悦？

雷斯终于站了起来，他有些站立不稳，摇摇晃晃，如同被吸干了精力一样，随时会倒下。他勉强支撑着，慢慢向契夫走过去，长剑倒拖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声音。

“该是你实现自己誓言的时候了，”雷斯站在契夫背后，庄严地举起了长剑，对准了契夫不断颤抖的后背，“总是偏爱贵族的，它的雷霆不会落在贵族的头上，而我的剑会。”

契夫还沉浸在悲痛中，竟然对发生的一切视而不见，恰恰让雷斯以为他是心虚，雷斯吸了一口气，长剑一抬。

“别杀他，雷斯！”突然，格兰特说话了，伸出了一只手，好象要隔着空气抓住雷斯的剑一样。

雷斯一窒，长剑停在了半空中。

“别杀他，雷斯，”格兰特的语气放柔和了，“够多的死亡了，雷斯，可以允许为了自卫杀人，但不能为了仇恨杀人。”

“够了！”雷斯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量，突然大喝起来，心里的风暴终于爆发了，“不要再提什么了！我憎恶，是的，憎恶！是什么东西！凭什么让人受苦？让人间有不平等？凭什么让人有欺压人的特权？凭什么假惺惺的教我们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不！难道从来不睁开眼睛，看看在之下的人们的痛苦吗？难道只会导演人间的悲剧，用威这种该诅咒的东西玩弄人的精和意志吗？不！”

“你在诅咒吗？”听到了这个字眼，泪眼朦胧的契夫抬起了头，喃喃道，好象是呓语一样。

“你以为造成这一切是的过错吗？不……这是因为人自己，人的心灵已经被污染了，权利、荣耀、地位……人类的心灵早已经变成了荒芜的沙漠。这不是的过错，也不是威的过错，没有心灵的人，只有死亡才能得到永恒的安宁……”说着，契夫又痛哭了起来。

格兰特轻轻叹了一口气。

雷斯的剑终于没有刺下去。

雷斯最后看了一眼满地的尸体，轻轻地将光头的双眼合拢，然后牵过了马。

“还能骑马吗？”格兰特点点头，露出一个勉强的微笑，站了起来，在雷斯的帮助下，上了马。他看了看契夫，契夫还保持着那个姿势，沉浸在痛苦中。格兰特又叹了口气，说道：“走吧。”

格兰特看上去更加虚弱了，这种虚弱不是体力上的，而是精上的，雷斯清楚，刚才一直在他心中吟唱的声音，是格兰特的，他也知道，这种吟唱消耗了那个可敬骑士的力量。他们走了很久，雷斯找到了一个小山洞，将格兰特安置了下来。山洞中还有一些灰烬，显然是路过的猎人偶然躲避雨水留下的。雷斯将山洞简单的打扫一下，又从外面抱进来大堆的稻草，仔细地铺在地上，熟练的用树枝和长草将洞口给遮盖住，显然，他对这种野外生存的技巧非常熟练，不过，雷斯始终一言不发，专注着眼前的工作。一旁的格兰特斜躺在芳香的稻草上，闭目养，也没有说话，各自想着心事。

终于，一个简单而安全的暂住地安置好了。雷斯在洞外看了看，已经看不出任何破绽，除非是非常细心的人才能发现这个小山洞。雷斯又将洞外的足迹给清理了一下，这才满意，钻进了山洞。

“我去拿一些柴火，这里的夜晚会非常寒冷。”格兰特好象非常疲倦，已经沉沉地睡了过去。雷斯没有再说什么，转身离开了山洞，上了马。

“正义啊……骑士的力量之光，正义之光显现吧……”

“正义啊……骑士的心灵之力，正义之力爆发吧……”

“正义啊……骑士的荣耀之泉，正义之泉涌现吧……”

“正义啊……骑士的不老信念……让正义的信念扫荡一切污浊的灵魂吧……”

一路上，雷斯都在默默念叨着，心中说不上是什么滋味，从战斗到现在，他一直在努力压抑着自己，此时却开始发抖起来，他想起自己小时候，在丛林中碰到一条五彩斑斓的大王蛇。那时候非常小，只是觉得那蛇的花纹是那么绚丽，蛇半挺着身子，威风凛凛的吐着红色的信子，真想用手去摸摸，但是，内心却告诉他，那是危险的东西，绝对不能触犯。现在，那力量……让雷斯感到灵魂都在颤抖的力量……记忆深处的大王蛇又开始对着他摇摆着上身，炫耀着花纹，火红的信子一伸一缩……他不知道自己是否应该去触碰那危险的力量，那力量，更让雷斯感到恐惧，就像诱惑他的大王蛇一样。

“正义的力量……”雷斯喃喃道，“为什么我会害怕？为什么？”

路过杀戮场的时候，雷斯发现契夫还在那里，呆呆地坐在地上，一动不动，好象要坐到世界的末日一样。雷斯勒转了马头，跑了过去。契夫听到了马蹄声，抬起了头，木然地看着雷斯。

“你决定好了吗？要取我这个贵族卑贱的性命吗？”

“我正在考虑这个问题，”雷斯冷冷说道，“是你通知了骑士工会的人吗？”

契夫茫然地摇摇头，情冷淡，好象早已经置生死于度外。“是他，”契夫的眼光一直盯着玛尔的尸体，舍不得离开，“他偷听到了我们的谈话……不过，请原谅这个年轻人吧，他已经用死亡洗脱了自己的耻辱……”

雷斯没有说什么，在原地默默站了一会，然后，策马离开。

契夫也站了起来，费力地将玛尔抱在怀中，拖着他，摸索着，跌跌撞撞向前走，年纪不饶人，汗水和尘土沾满了他的胡须。雷斯微微生了怜悯之心，又跑了回来，跳下马，从契夫手中接过玛尔的尸体，横放在马背上，牵着马，朝着马里夫的方向走去。契夫默默跟在后面。

“对不起，我不想杀人的……”雷斯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这样安慰道，他对这个老人还是有一种微微的敬意的。

“这不怪你，年轻人，”契夫的声音显得抑郁而空洞，“杀死他的，不是你，而是我。”

“我不明白。”雷斯皱了皱眉头，怀疑这个老头因为悲伤过度，智力受到伤害了。

“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因为你是生活在亚非拉荒原的人。”契夫说道，“我从来都反对玛尔参加什么骑士工会，可是，出于软弱，我并没有坚定的制止他。骑士，曾经是一个多么光荣而圣的称号。在古书中记载到，那个时候，成群的骑士骑着雄壮的骏马，举着光芒四射的长剑，吟唱着纯洁的诗歌，在众人的欢呼声中渐渐远去……等到他们回来的时候，他们的盔甲碎了，他们的长剑折断了，他们的身上被鲜血染红了，但是，高傲的头颅却依然高贵的仰着。在他们的背后，是十匹马驮着的，一颗硕大无比的龙头……骑士的赞歌在大地上响亮的回荡着，为了保护人民，他们和作恶的毒龙搏斗，和邪恶的不死亡灵作战，用长剑刺穿黑暗精灵的胸膛……”

雷斯遥想着那情景，不由心驰往。

“可是……这一切都成为了历史，成为了美丽的传说，成为了古老而泛黄的书籍中的故事。骑士依然存在，却变成了一种华丽的职业，真是可笑……骑士竟然组成了工会，就像是小商小贩的工会，骑士也不会再做无利益的事情，哪个商会出的起钱，骑士工会就为它提供强力的保护……现代的骑士，早已经舍弃了骑士艰苦的修炼：远古的七十七辉路，取而代之的是快速的战斗技巧速成潮流，任何人都可以成为骑士，只要你会剑术和庸俗的元素魔法……这不仅是对骑士的侮辱，也是对远古同样光辉的魔法师的羞辱……威的出现，使得人类日益堕落的精变本加厉的堕落，追求威变成了骑士唯一的目标。骑士渴望威带来的特权，渴望威赋予的超然力量，但是，也变成了蜷缩在威后面的心灵懦夫……我们的世界，主·美兰尼亚眷顾的世界，没有了巨龙，没有了不死的僵尸和骷髅，没有了长着黑色翅膀的精灵……可是，骑士精也消失了，没有人还能记得起那曾经飘荡在大地上的，充满g情的，赞美骑士的歌谣……”

说到这里，一滴老泪出现在契夫的眼角。

“我的侄子是一个好孩子，只不过太年轻，他是一个凡人，也不能抗拒时代的潮流，最后，也加入了这个行列。骑士工会……一个让人心灵日益萎缩的地方……”

“都是威……”雷斯恨恨地说道，“如果我们这个世界没有威，就不会是这个样子了，所以我讨厌高高在上的，还有他们的玩具，玩弄人类心灵的玩具。”

“不，不能怪，还有威。”契夫看着天空，张开了双臂，喃喃朗诵道：

“在大地之上，是人群；在人群之上，是众，在众之上，是世界……”

“是我们改变了世界，然后世界又改变了我们。的力量有限，无法阻止人类心灵的堕落……”

“但加速了世界的堕落，”雷斯似乎并没有被说服，争辩道，“如果没有威……”

“如果没有威，这个世界根本就不会存在，”契夫打断了他的话，说道，“你并不了解历史，年轻人，主·美兰尼亚当初创造威，完全是不得已的事情，那时候，世界并不像现在这样，人类正在遭受着前所未有的灾难，四面楚歌，随时可能覆灭……那是另一个故事了……”

这个时候，远远的，已经可以看见通向马里夫的大道了。雷斯停住了脚步。

“我只能送到这里。”说着，他将玛尔的尸体小心的搬下来，那张脸，依然可以分辨出年轻的稚气，只是死亡在上面笼罩了一层暗淡的灰色。

“谢谢你……”契夫说道，“我不知道该怎么像他的父母解释……”

“关于日蚀……”雷斯慢慢问道。

“啊，我差点忘了，对，日蚀……”契夫像想起了什么，茫然地说道，“我已经对什么都不感兴趣了，我应该听从智慧的·兰斯的劝告……还有什么比年轻人的死亡更让人悲痛的呢，比之起来，的谋杀又算的了什么，毕竟，的体死了，但是，本体还是不会死的……而人类只是一次生命，宝贵的生命。”

“那么，日蚀的时间……”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在五天后的正午，将是日蚀发生的时间。请转告格兰特吧，我不知道这对他意味着什么，我不想知道。”

“还有，格兰特想知道，还有谁曾经打听过日蚀的时间，知道他的名字吗？”

契夫苦笑了一声。“那个人，当然知道。”

雷斯突然紧张起来，一个秘密就要从契夫的嘴巴中吐出来，雷斯盯着他的嘴巴，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我第二次听到这个名字，是在奥玛里的骑士工会，他稍微的教训了一下那些骑士，我认为他是极其靠近的人，传说中的近卫军，天堂骑士团的一员，否则，他就不会被委派，来指挥这些骑士追捕格兰特了。”

“你是说，他是……”雷斯突然感到了一阵窒息。

“是的，他的名字叫乌拉特，天堂骑士，乌拉特。”

雷斯的心开始往下沉。这个名字，如同一片冰冷的海水，将雷斯整个包围，使他不能呼吸，第一次，雷斯感到了深深的绝望。这个名字，就像是一座无法逾越的高山，使他不敢面对，第一次，雷斯感到了可怕的无助。

这是一个再清晰不过的阴谋了。

是乌拉特，知道了天石的存在，也知道天石这种威具有多么可怕的力量，这力量，足以诱惑任何一个心灵，任何的抵抗在天石的诱惑面前顿时冰消瓦解，连乌拉特也不例外。他的脑海中开始产生了占有天石的念头，就像是恶魔把这个念头偷偷放进去一样，挥之不去，日夜索绕，以至于不惜谋杀。天石在的手中，要得到天石，就必须除掉这个障碍。雷斯可以想象的出，乌拉特为了得到天石，曾经多么周密的计划着。他不愿意卤莽的抢夺，而是将天石的秘密巧妙的透露给了四盗贼，他知道，四盗贼和他一样，无法抵抗这种魔鬼的诱惑。果然，四盗贼上当了，在他们热烈而惊恐的筹划时候，却没有发现暗处一双罪恶的眼睛一直在默默的注视着，等待着这一刻的到来。

谋杀的时刻。

乌拉特知道，必须死，但是的死亡会招致可怕的报复，主·美兰尼亚的报复。主·美兰尼亚的愤怒不是这个世界上存在的东西可以抵挡的。为了躲避这可怕的报复而又能顺利的得到天石，四盗贼命运注定是悲惨的，如果他们失败了，等待他们的，是·乌兰的反击。而他们成功的话，那么，就将由乌拉特来执行死亡的判决。在他们攻击的那一刻时，乌拉特一定就躲在附近，等到四盗贼们抢到天石，然后再出其不意的显身，杀人灭口。这样，四盗贼背负着弑的罪名，而天石将永远的失踪，没有人知道它的下落。

可是……

格兰特的出现是一个意外，他凭着蛛丝马迹，竟然追查到了将要发生的罪行，这个变故，乌拉特肯定是没有估计到的。计划不能被阻止，对天石的渴望已经让乌拉特无法住手，这种渴望在他的灵魂深处熊熊燃烧着，与生命紧紧缠绕在一起，得不到天石，对于乌拉特来说，还不如去死。多么可怕的贪婪！虽然乌拉特又恼又怒，但是，很快，他就冷静了下来，想出了一个对付格兰特的计策。

让格兰特也成为天石的受害者。

想到这里，雷斯打了一个冷战。最可怕的武器，不是长剑，不是魔法，甚至不是威，而是阴谋，由人内心的欲望所驱使的阴谋。为了得到天石，乌拉特设计了一个惊天瞒地的阴谋，为了得到天石，他可以牺牲任何人，任何，甚至是世界……

“在大地之上，是人群；在人群之上，是众，在众之上，是世界……”雷斯停住了脚步，抬头看着天空，喃喃默念道。

“可是……世界到底是什么呢……”雷斯露出了一个惆怅的表情，“难道……所谓的世界，超越众的世界，只不过是欲望的无限膨胀吗？”

傍晚，雷斯垂头丧气地往回走，发生了这么多事情，他已经忘记了自己的小屋，还有自己的朋友。也许，他们是幸福的，在安全的一隅，继续着自己贫穷而快乐的生活。想到这里，雷斯忽然又精一振，夹了一下马肚子，朝着小屋的方向飞奔，就好象是流浪的孩子踏上了回家的路一样，他知道，在那里，总有一堆温暖的篝火在燃烧，还有，朋友和善的笑脸。突然在这个时候，雷斯才感觉到自己多么需要这些，否则，他的心灵马上就要干涸了。

“管他呢……”雷斯自言自语道，“想开些吧，雷斯。天石和我有什么关系呢？如果乌拉特想要得到天石，就让他得到吧……如果他想要在这个世界上为所欲为，就让他为所欲为吧，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呢，连都不管的事情……对格兰特骑士，我已经尽了自己的力量，给他找一个安全的地方养伤，然后，再悄悄的将他送出亚非拉荒原，这个世界大的很，不愁没有藏身的地方。这一切，都和我没有关系，我只要安静的生活，就像以前一样……”

雷斯加快了脚步，朝着小屋几乎是飞奔而去，心情也慢慢的好起来了。不多久，他看见了丛林深处的一点跳动的火光，这个时候，雷斯的嘴角边露出了一丝微笑，马儿跑的更加快了。

前方传来了一阵阵的笑声，清脆而愉快。原来萨莉也在，老远，就可以听见她那女性般富有魅力的嗓音。

“有趣，真是太有趣了！”

“是啊，我也是第一次听说，以前怎么就没有听雷斯说过呢？”格雷格粗大的嗓门清晰可辨。

“雷斯？那个冷冰冰的木头人？”萨莉嘲弄着，但是丝毫没有恶意，就像在说一个老朋友一样，“我真不知道你怎么能够忍受这样的人，格雷格？”

“我是铁匠，萨莉，对于冷冰冰的东西，我总可以使它热起来，哈哈，哈哈哈……”格雷格兴奋的笑着，自以为很幽默，声音比谁都响。要是在往常，雷斯肯定对格雷格的话不屑一顾，甚至会对格雷格发怒，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听到这话，雷斯却感到了心头一热。他从树林中转了出来，故意板了一下面孔，大声喝道：“谁在说我坏话！”脸上却忍不住露出了微笑。

突然，雷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