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立在书房,正说话,忽然听见门外一声响动。
咚——咚咚——
一颗好看的面人脑袋冷不防砸在地上,咕噜噜滚了几滚。
陈伯劳也被吓到花容失色,忙忙俯身去捡。
等他抬起头,铁制的平头刃已经直取喉关,寒光如雪色,就在方寸之间。
少年郎哽住,比尖叫先涌出来的是一段急咳,两片单薄的朱唇怎么也包不住咳嗽声。
武人反应快,近身的瞬间,他以为只是一阵冬风。对上那双杀气腾腾的蓝眼睛,仿佛见到一头野豹子,不由心口发紧。
“咳咳咳咳……咳咳咳……好哥哥饶、饶命!”
陈伯劳姿态柔软,说罢,一双咳红的眼睛投向翠宝,“妻主救命,二哥要杀我!!”
妻主是什么?
二哥又是什么?
他叫他二哥。
二哥?
师父不会背着他偷偷在外面和他娘以外的女子生孩子吧?!
还是说,这是他一母同胞的兄弟?!
霎时间,郑克寒被自己一连串的猜想震到体无完肤,下手把人提起来,里里外外地看。
天气寒冷,从扬州赶回来没多久,风尘仆仆,陈伯劳薄涂脂粉,身穿上等紫绒云纹直身,外罩一套貂皮大毛,又在外头鬼祟吹了好一会的风,身比弱柳,对方还没用全力,他一身细皮嫩肉直喊疼。
“别、别、二哥手劲忒大。”
郑克寒:…………
这软绵绵,面瓜一样的东西,会是自己的兄弟?
郑克寒忽然觉得脑瓜比重伤那天还昏,不知呆了多久。恍惚中,被人猛地推开,一个踉跄撇到边上。
“你听去多少?”
翠宝快步上前。
“妻主,我好怕!”陈伯劳如蒙大赦,呜呜啼哭着扑进她怀里,只差一厘,一只玉手把他肩头一捏一转,带离日思夜想的怀抱。
他抬头一看,哀怨地喊了声:“大哥。”
“一来别叫我大哥,二来你听了多少。”
才去后院厨房快速查看一番的高献芝匆匆赶回来,扣住陈伯劳,将他带离翠宝。
“听了多少……呃……”陈伯劳耸搭着吓白的脸,死死护住手里一对面人,“如果从插梨的法子开始听,这算多,还是少?”
翠宝、高献芝交换眼。
“太多了,你得死。”
翠宝道。
“啊?哦——好——”陈伯劳泪眼婆娑,很快接受又有些不甘,“那年在扬州,多亏妻主药方为我续命。这条命,妻主要取走当然可以。只是还没能和你拜堂成亲,伯劳不想做个没名没分的野鬼。”
郑克寒总算回过,呵道:“这抹粉的妖怪到底是谁!”
听壁角、想和翠宝拜堂成亲,光这两点他就想宰了他。
偏生动手之前,总得搞清楚这人是谁。
喊高献芝大哥,高家的?
喊他二哥,师父的?
师父和高家不会有什么吧?
不行,不能动脑子。
越想越吓人了。
“都是一家人,大家共侍一妻,二哥怎么说我是妖怪。”
陈伯劳瑟缩躲避,用高献芝来挡杀气,有点不服气。
这位蓝眼珠的男人就是让他老二做不成,只能做老幺的人,相比之下,一看就是读书人的大哥显得温润许多。
共侍一妻?
“原来是这么个称兄道弟,我扒了你的皮!”
郑克寒怒目横视,丢掉不趁手的小东西,摸向腰间作势就要抽刀。
结果摸空。
陈伯劳不合时宜,嗤的笑出声来,忙不迭捂嘴咳嗽,“我只有一条命,给了妻主再不能给别人。二哥,你流血了。”
他指了指他脚下。
郑克寒靴下一横血线,兴许是方才迅疾太过,脚踝上伤口绷开。翠宝皱眉,仰天倒抽了一口气。
敲门声正是这时响起,四人皆是一顿。
没有熟悉的鹧鸪声,走的也是前门,但翠宝不敢掉以轻心,忙给高献芝使眼色,让他将郑、陈两人推进书房,把门掩上。
好不容易见房门关上,用院子里晒草药的笸箩盖住血迹,翠宝前去应门。
门扇打开,一股浓浓苦气冲面而来。
一连数十日苦药,将崔旭彻底腌入味,面色尚可,见到她的瞬间星目炯炯,像是暗夜里点了一支火把。
只是嘶哑的嗓子还没完全恢复,说出来的两句话粗嘎难听。
一句是:“还在就好。”
一句是:“何必对我用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