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无论怎么盛水泼向火焰之中,总觉得火势亦没有一丝减弱。
待在身旁小小年纪的三弟也很懂事,自觉自地一直去湖边打水,一同在旁救火。单是听见从快要倒塌的房子之中传来的哭嚷,慌了的心几近要崩溃了。
一边在砍柴煮饭的同时也餵猪照顾孩子,在忙碌中不经意地看漏了几眼,回过来已经成了这个状况。年幼的她感到筋疲力尽,可是没有馀暇去后悔了。
二弟的呜咽为这凄然的光景更添几分寒凉,再次意识到二弟还没从房子走出来的事实,意识便打起十二分精,致力于救火一事上。
───怎么了!?
住在附近有个姓罗的姊姊,身穿着睡衣听到传来的叫喊便慌忙地跑近过来。有了大人的力量,在他们眼中看似大火的火灾却一下子被救灭了。本来还有浓烟不断从房子里头冒出,如今只剩下一片焦黑。
火势已经被救灭了,觉得没事了的罗姊姊也懒得顾及他们,道了声就回去了。
被遗留下来的几个小孩因焦土而弄脏了,一副无助的愣在房子前,一直瞪着那不能再住的大屋。
紧张的悸动一直令忐忑的心脏按捺不下,手边下意识握起了拳头置于胸前,惘然地凝视着那漆黑的房子,探索着二弟哀号的嗓音。如今一片死寂的静謐,却让人无言欲哭。
勇敢的三弟没有理会她的提醒,试着走近进去之际,一道染黑的影子缓慢的步出屋外。
一脸愕然的表情上泪流满面,不知所措中带几分镇静。
───……姊姊?
那张脸庞上早已没有泪水,然而直视过来的色牵着些许呆滞,似乎有点不太明瞭自己的状况。在二弟身上没有分毫的烧伤,唯有焦土弄得他一身黑漆漆的。
慰问的话语还没吐出唇边,身体比思绪快一步作出了行动,一下子衝上前去抱紧了那比自己还要瘦小的身躯。
二弟没有反抗,也没有任何反应,只是愣在那里被抱入怀中。那粗糙的小手,从后抚上了她的头颅。顷刻,一阵激昂的情绪鼓动了心扉,揪紧了心脏。
微弱的嗓音落在耳绊,像是安抚着不安的心灵。
───大姊,二弟已经不痛了。
几近听不见一般,若果不仔细倾听就快要消失的低喃。
───你为甚么哭得这么大声?
听到那句话之后,才发现划破静謐的是她的哭声。伤心欲绝地痛哭着,彷要响彻夜空的尽头,泪水怎样也无法止住。
更加用力地抱紧了怀中的那个身躯,脸庞也埋首于那瘦削的肩膀。含糊不清的话语夹杂着呜咽,试图说出抚慰的说话。
───没事的。
也不晓得二弟有没有把话听进去,唇边一直嚷着这句说话。
───没事的。
没事的,已经没甚么好怕的。
明明这么说着,其实自己比谁人都要胆颤心惊。每当回忆起眼前被一片烈焰所染盖,周遭到处都是哭嚷跟叫喊,怎样也没法对抗心扉中的梦魘沉睡于梦中。
若果火要是救不了的话……。
───姊姊。
二弟也会活生生被火焰给埋没了吧?
一想到这里,身体就会害怕得颤抖起来。
***
翌天,父亲回家了。
瞥见了房子被烧剩了半间,父亲没有显露丝毫悲伤与气愤,亦没有责怪或是唾骂她。而是以那宽阔的胸膛,把他们几个小孩抱在怀中。
───没事了喔孩子们。
即使自己也是这么跟弟妹说了千万遍,也拭不去蕴存于心扉间的恐惧。可是当这句话从父亲的嘴巴中道出,一切不安竟地一抹而散。
好像,真的再也没甚么好怕了。
───难为你了,女儿。没关係的,房子再盖就好。
父亲就如同一棵宏伟高大的大树,为他们这些小花嫩草遮风挡雨,遇到些甚么困难也会迎刃而解。
只要有父亲在的话,甚么也不用害怕了。
可是现在的她,已经失去了那令人安心的堡垒,围绕在她周遭的只有恐惧与颤慄。
「喂,你睡醒了没有?」
冷峻的语调一剎划破了浅薄的睡意,双目轻轻一睁,昏暗中一道光芒闯入视线显得格外刺眼。还没适应光线的双眸又眨了眨眼,只见一道影子连同灯光消失于门后。
「……………」
渐渐睁开眼帘,才意识到现今的状况。
这个死寂的房间隔绝了外头一切嘈杂的声音跟景象,只有一片黑暗跟她这个被人忘却的孩子。没有父亲、没有弟妹,就连甫回到家的母亲也没有意欲步入房间一步。
这么安静、这么寂静,空虚得彷要把人的心脏给掏空的地步。
十五岁的她别无他愿,就算吃喝只有粗茶淡饭也不会怨天尤人,只求三餐获得温饱。儘管千里迢迢来到亲生母亲的身边,没有感到一丝温暖跟安全也好,唯有一个简单的愿望就能足以填满那缺角的心扉。
只要能够活得像其他小孩子一样,能够读书学字就是最大的心愿。
唯一能够寄託的梦想。
每次抬头仰望起窗外高高掛在黑幕中那皎洁的半月,就会不由得回忆起过去的点滴。有后悔的、有悲伤的、有愉快的,更多的是怀念。令人不时也想回到那段曾经渡过的时光。
若果没有继母就好了。
若果没有继母就好了……。
就算现在想这些有的没有,早就无济于事。昂首过来,挺起背脊站起来。如今她能做的就只有继续向前走,向着自己信念的方向走。
打开那道门扉,让光芒照耀置于昏暗中的躯体。
「──妈妈。」
提起脚步,迈向前方。
她别无所求,只要有一个能够令她支撑下去的梦,就可以继续前行。
可是就连那唯一的梦想,都屈服于残酷的现实下被摧毁了。
剩下了一无所用的焦土。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