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底寒光一闪即逝,她温声示意女子在她对面坐下,伸出右手让她把脉。
不曾想一听洛央说要把脉,她脸上的凄苦更重了,甚至连眼泪都开始在眼眶里打起转来。
结合之前男子的谩骂,洛央很容易就拼凑出了女子的故事,对方应是三年前与身旁的男子成了亲,只可惜成婚三年有余,却始终没能怀上身孕。因为这件事,女子被人百般羞辱,甚至还得到了夫君的打骂,最终仍逃不了被休弃的命运。之所以来洛央这边,恐怕也是在做最后的挣扎,这才会露出这般视死如归的情来。
想到这里,洛央微微一笑,“这位夫人,请把右手拿上来。没关系的,我观你面色,应当都是些小毛病,很容易就能治好的那种。”
闻言,女子麻木的眼中骤然迸现出一丝亮光,随即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真的吗?大夫。”
“自然。”洛央再度出言安慰。
女子这才大着胆子将右手放在了脉枕之上,见她这般,一旁的男子眼中讽刺之意一晃而过,似是根本不愿相信他这个娘子身子没问题。
整整三年,要真的没问题,不早怀上了,所以他断定是这个年轻漂亮的女大夫在安慰她呢。反正今天看完之后,回去他就把她休了,到时再让家中给他取个好生养的。他觉得村东头那个姓钱的小寡妇就不错,每次看他的眼都像是带着钩子似的,屁股又大又圆,肯定好生养。
男子心中算盘打的很好。
便是这时,洛央平静的声音已然响起,“无碍,你先前应是有些肝气郁结,这才导致了你的经水先后无定期,待我一会儿给你开一副定经汤,疏通一下肝肾之气,就没什么问题了。只是还要戒操劳过度,否则即便怀有身孕,也极有可能因过度劳累而小产滑胎。”
“只是这样?”女子瞪大双眼,迫不及待地问道。
“嗯。”洛央点了下头。
“我,没有不孕之症?”女子情恍惚。
“自是没有。”洛央笑道。
“怎么可能?”一旁的布衣男子立刻挤了上来,语气激烈,“若是没有不孕之症,怎么可能三年都没怀上一胎,各种偏方都让她吃遍了,也没能给我生下一个儿子。”
对于男子的过分激动,洛央抬头又细细地看了他一眼。
就这一眼,直接看得男子背后汗毛竖起,只是不待他开口咋呼,便听见了洛央的解释,“首先,我需要纠正你一点,生男还是生女从来都不由女子决定,而是由男子决定。若你想要儿子,却只生了个女儿,那只能证明是你自己不争气。”
闻言,一旁的裴胤眉尖微挑,这样的言论他还是第一次听闻,倒是十分稀。
男子怒目圆瞪,喘着粗气,洛央补充的话又响了起来,“先别急着反驳我,我是大夫,说出这样的话,自有我的道理,以后你便会明白。其次,这世间并非只有女子才会不孕,男子也有可能不育。”
“你这话什么意思?”布衣男子顿时炸毛。
“我的意思是,男子女子都是人,都是娘生爹养,食五谷杂粮,生病的几率是相等的。你的妻子三年没有怀孕,不一定就是她的问题,也可能是你的问题。”洛央一针见血。
“你胡说八道!”男子满脸的气急败坏。
“反正来都来了,不若你也坐下来让我给你把一把脉。其实不用把脉,我从你的面色上也能看出一些端倪,我观你体型微胖,颜面青黑不择,眉眼之间疲惫尽显,舌淡苔薄,加之你娘子三年未怀有身孕,刚刚把脉却无任何问题。故而你二人的问题十之八-九是落在你身上了……”洛央一口气说完了所有的话。
听闻此言,坐于洛央对面的女子顿时难以置信地看向自己的相公,而此时男人早已怒火冲天,当即不管不顾地冲上来就要打洛央,“我打死你……”
听见声响,裴胤微微侧耳,脚尖抬起,刚想上前。
这边,洛央已然动作敏捷地伸手一把抓住了男人的手腕,随即挑眉,“脉搏细弱无力,尺脉沉迟。现下我已经十分确定并非你娘子不孕,而是这位大哥你,没法让她怀孕。”
闻言,瘦小女子的眼泪迅速在眼眶之中汇聚。
“嗷!”
不一会儿,她终于再也忍耐不住,当着三人的面,不管不顾地嚎啕大哭了起来。眼泪顺着她黑瘦的脸庞大颗大颗地落下,似是要将这三年的委屈一起全哭出来。
另一头被洛央下了诊断的男子脸色青白,脚下一软,整个人直接瘫倒在地。
许久,那名女子才终于慢慢停止了哭泣,眼凶狠地看向一旁情萧瑟畏缩的丈夫,“你王家的休书我是不会拿的,我们和离!”
女子大吼了声后,抬头便往院门外冲去。
“不要,娘子,娘子……”男子立刻追了上去。
站在一旁看完了整场闹剧的洛央,眼睁睁看着两人都跑没了踪影,这才猛地回过来,也跑到了门口,“回来,你们给我回来,诊费还没给呢!”
洛央大声喊道。
听见她的声音,一旁的裴胤笑着轻轻摇了摇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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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千金女医(十一)
◎你有病。◎
后来听闻那瘦小女子一回到婆家, 就叫来了自己爹娘与里正。不管丈夫如何求饶讨好,甚至是跟她磕头认错,也不为所动, 铁了心地要与他和离。和离之后不出半月就另嫁他人了,直接三年抱俩,彻底洗刷了自己不能怀孕的污点。而那王姓男子不能生育的消息,也因此传遍了十里八乡, 成了所有人取笑的对象。
这两人的事迹, 更使得附近几个村子, 往后好多年, 不论夫妻二人成婚多久没生孩子, 婆家也不敢再轻易打骂儿媳。毕竟要是儿媳真的身子有问题也就算了,若是像那王家子一般,是自己不行,可不就丢人丢大发了吗?到时孩子孩子没有,媳妇媳妇也丢了, 才真成了天大的笑话。
这些后事,洛央尚不知晓。如今距离一年之约已经过去了整整八月,她在裴胤这边积累的脉案已经足够。接下来她便会脱离裴胤,独自一人去街上摆摊看诊, 因着诊费收的极为低廉,与义诊也没什么分别。
这样她才能在最短的时间内累积到最多的病人, 于实践中飞速磨炼自己的医术。
这八个月内, 不比洛央学医的顺风顺水,顾芙整个人已经快要被医书折磨疯了。因着之前露过怯, 她比任何人都想要将所有的医书全都记在脑中。可那些知识她以前跟洛老太爷学时倒是轻松随意, 现如今纯靠自己, 她却常常记了忘,忘了记,大半个月忙活下来,方子仍被她记得七零八落。
方子难记,她就改为练习针灸之术,毕竟温阳郡主的耳疾是肯定要用到针灸的。曾经洛老太爷的教诲她仍记得部分,譬如“水上练针法”。
可那置于水面的棋子一次刺不中,二次刺不中,多次刺不中,心头火起,顾芙便一把将那木盆掀翻在地,无限的委屈涌上心头,弄得她只想不管不顾地哭上一场。顾芙不明白重生一回,她为什么还要吃这样的苦?明明慕缙那边不管秦氏如何劝诫,对她的心意始终坚定。明明她小医的名头也早已传遍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