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姬作为姜氏一族的主心骨,纵要为夫君一耻雪恨,亦难以在这样的场合亲自下场,且月姬与年仲剑技至多只是旗鼓相当,未必能够雪恨。而能稳胜年仲的就只剩公子一人,可公子在当前这样的时刻,更加不宜对外界提前泄露他惊世的剑技。因此妾身猜,下场的最佳人选只剩邑上公子一人。”
“作为楚国三大公子,邑上公子的剑法自然高明得足以挑战年仲,甚至拼着两败俱伤,要重创年仲也不是没有可能。可是倘若年仲在宴会上没有如月姬与公子料想的那样,反而重下狠手,那结果又将是如何?”
燕陵与姜卿月皆是思维敏捷之人,只听魔女的一番言语,联想到那之后的后果,面色都不由一变。
因日间在听到了齐湘君透露的事情之后,母子俩与燕离三人密谈了半个多时辰,最终的打算正是要在七日后的筵席上,让邑上公子祁青下场挑战年仲。
中原诸国武风盛行,私斗之风更是屡禁不绝,平日里连朝廷亦对武士私斗一类的事管制松懈,甚至懒得去理会。
更不要提在那样万众瞩目的场合,既然有人敢出言挑战,就要做好血溅当场的准备。
如若真如魔女所说的那样,年仲抱的不仅不是给姜氏出一口恶气的机会,反而准备重下狠手。
拼着受伤甚至重伤的前提,将祁青当场杀死,在那样的场合下就连楚王也不能说什么,姜氏只能独吞苦果。
一旦祁青战败身死,最大的后果必然是姜氏立刻失去祁青与其背后一众贵族势力的支持,必定元气大伤。
届时的姜氏,除更靠向于车少君一方之外,确真的没有太多的选择。
燕陵与姜卿月自然知晓个中利害,皆听得脸色微变。
这时,魔女又继续道,“妾身当然知仅凭妾身的一家之言,绝不能就此断定巫女的真实意图。”
“其实,妾身今夜拼着被发现的危险潜入巫园,正是为了暗窥巫女,只是却与她失之交臂。”
“见不到巫女,妾身本以为要确认的那件极之重要的事大概是无法确认了,但今晚听到公子所说的这些事情,妾身现时却已八九不离十地断定……”
魔女蓦地轻轻一叹,面向二人,凝重的道:“虽然妾身极不愿承认,可这次我们争取巫女到我们这边阵营来的计划,基本已失败了!”
“什么!”
母子俩听得猛然一震,皆看到了对方眼中流露出的震惊。
燕陵面色沉了下来,沉声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唉……”魔女轻叹一口气,这才道,“这几日妾身之所以没有留在王都,是因收到了探子的密报,得知巫女离城去了西山。妾身因感有异,便也亲自前去。”
“公子与月姬可知,巫女前去西山,是去见了何人吗?”
两人已从魔女那严肃的语气中,感觉到了事态的不同寻常,母子俩皆脸色凝重。
“湘君究竟是去见了谁?”燕陵沉着声问道。
“六日前,妾身收到密报,巫女秘密前往西山与夫白见面。他们在西山一座避暑山庄中秘密会面,过程谈了什么无从得知,但想来公子与月姬该大概猜得到他们所谈之事……”
燕陵与姜卿月皆听得情一震。
魔女口中的夫白,乃是楚国上将军夫颛之子。
夫颛曾历经三代楚王,征战周边诸国已逾三十多年,鲜有败绩,在楚国朝廷武官中属支柱级人物,当年中原诸国联军联合征战殷地的时候,统帅楚国大军的正是夫颛。
而夫白则是夫颛的幼子,年龄仅比燕陵大七八岁,却自幼已得其父真传,不但勇武过人,更精通兵法,乃当前楚国年轻一代大将中数一数二的人物。
眼下的夫白,该与其父远在边陲之地镇守边关。
这样一位边陲大军中的二号人物,竟秘密来到了离楚都不过百里的西山,与巫女秘密会面。
燕陵与姜卿月立刻联想到了其中的关键。
姜卿月蹙着秀眉道,“夫白要见的并非巫女,而是车少君!”
“巫女只是作为穿针引线的中间牵线人罢了……”
燕陵的脸色听得当即就沉了下来。
车少君与申遥君等人近来这段时日,一直在明争暗斗,各自穷尽手段想方设法地壮大他们各自手中的力量。
但他们争取的大部分以朝中文臣为主,因只要楚王一日尚在,楚国大军的兵权便依旧牢牢掌握在以夫颛为首的一众武将手中。
自负如北临君,如手中没有楚王随身不离的一半虎符,纵有再名正言顺的理由,想要调动大军也是绝不可能的。
大部分的楚国武将,在王嗣争夺之战中皆持中立或者说观望立场,车少君跟申遥君等人并不是没有想过要争取到这些武将的支持。
但只要楚王一日尚未驾崩,没有任何武将敢开这个先河。
可是齐湘君以自己作为巫女,在普世百姓之中拥有至高无上的崇高地位,亲自出面做说客,将车少君引荐给夫颛最信任的儿子夫白,此举势必将打破朝中武将原本所持的观望立场。
如若车少君暗中得到了夫颛父子的效忠与支持,整件事情将影响极巨。
车少君恐将一跃而势力最强的楚国王族。
纵申遥君手握那数万名由魔女为他秘密训练的私兵,与车少君竞争也将是螳臂挡车。
姜卿月终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玉容一片凝重。
而燕陵更是面沉如水。
盖因日间齐湘君与他相处之时,根本就没有对他坦白过这件事,甚至言语间连一丁点的提及都未曾,显是在这般重要的事情上有意要隐瞒于他,不愿让他知晓。
如非魔女在巫园中安插有眼线,否则他便是作梦都难以知晓这些。
燕陵忍不住握紧了拳,心爱之人对他这般刻意的隐瞒,令他心中泛起了一种难言的隐痛。
特别是不久前他才万分欣喜的确认,齐湘君心中对他深藏的深深情意,如今却又让他得知这样的事情,真如一盆冷水兜头淋下,让燕陵一颗心都凉了个透。
可尚未完,却又听魔女玉容极尽肃穆地道。
“然而此事比起妾身即将要说的另一件事,却显得无关紧要,甚至哪怕楚国所有武将决意支持车少君,严重性也难以与之相比!”
燕陵与姜卿月皆听得倒吸一口冷气。
究竟是什么样的事情,能够严重到比朝中所有武将全站车少君一方还要更加的严重?
燕陵沉声问道:“魔女要说的究竟是何事?”
魔女沉默了一下,“妾身接到密报后,于第一时间跟到了西山。暗中发现了巫女与车少君一同密会夫白,半日后,夫白便带着数位亲兵匆匆折返,返回西陲边关。巫女则留了下来,在山庄内逗留了四五日。”
“与巫女一同留下尚有车少君,至于车少君的亲信,与巫女的巫庙侍卫全部留在山脚下,半个心腹随从都没有跟随,只剩巫女身旁一个名叫秋鸢的贴身侍女。直至昨晚,巫女才连夜回都。”
“什么!”
听到魔女这般说后,燕陵脑袋猛地顿了一下,他心里立时浮起一丝难以形容的不妙预感,不由急切地追问道。
“接下来呢?”
魔女抬起美眸,瞧了一眼玉容同样凝重无比的姜卿月,方迎上他急切的目光,轻轻一叹。
随后便当着二人的面,说了一句话。
随着魔女话音落下,姜卿月一颗芳心立时直往谷底沉下去。
至于燕陵,则身形一晃,脑袋蓦地“嗡”的一声。
仿佛一道惊雷在耳边轰然炸响。
面上的血色在刹那之间尽数褪得一干二净。
整个人瞬间像失了魂般,浑身虚虚荡荡,手足更是一片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