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停在一幢白色的荷兰式三层别墅前。屋前台阶两侧,种着两棵高大粗壮的香樟,枝舒叶展,神气威风,如同两个守护神。
不知怎么,想到——
Tina和Linda到这里来过么?
Lee下车,绕过车头,替我打开车门。
“很漂亮的房子。”我走下车来。
“唔。”他的表情淡淡的。
“有在这里开过公司派对吗?”踏上台阶,我随意地问。
“公司的人从没有来过。”
我微微一愣,难道我是第一个?
他接着说下去:“因为家母喜欢清静。”听得出来,他对他的母亲,很是敬重。
走进大厅。室内的布置高雅简洁。一个白衣黑裤的中年女仆欧迎出来。Lee低声嘱咐了她几句。那仆欧就上楼去了。
“坐。”他对着沙发偏了偏头,然后走向墙角的酒柜,“喝点什么?果汁还是——”
“都可。”
“加不加冰?”
“随便。”
“喜欢原味还是稀释?”
“没所谓。”
他轻笑了一下。“现在的你,和公司的你,真是判若两人。”
我不解。
“公司里的你,无论大小事宜,都很有主见。所以,我一直很欣赏你为人处世的直爽和干脆。”Lee把果汁递过来,望着我,一脸坦诚。
这就是我给他的印象。是庆幸?还是失望?不不不。不应该是这样。我坐在这里,难道在他看来,依旧不过只是一名得力干将?
“哈罗!”一声俏皮的招呼。楼梯上一阵风地跑下来一个年轻女孩子。一个摩登城市里罕见的真正的女孩子。她衣着简洁,眉眼干净,不加一点人工修饰,笑起来,嘴角两个梨窝。清爽得好像夏日里的纯净水。叫人赏心悦目。
Lee的女朋友?接我电话的就是她吧。我暗自想着。
“是这位小姐吗?”她向我微笑着走过来。
“你好!我是Karen,Lee的妹妹。”她冲我伸出手。
哈,原来她是他的妹妹。细细看,兄妹俩并不很像。也许一个较多像父亲,一个较多像母亲。
“你好!我是何一珊。”我和她握手。
“我和何小姐要去打网球,但她没有带网球衣,你看看可有合适的借她穿一下?”Lee问她。
“好啊!”她很爽快地答应,然后笑着对我说:“何小姐,那我带你去楼上,你可以试穿看看。”
“谢谢你。”
“不用啦。”
她像一头小鹿一样轻快地蹬上楼梯。到了二楼,向右一拐,便是一条铺着暗红色地毯的廊道。廊道两旁,排列着一扇又一扇的房门,大都结结实实地关着。数不清,到底有多少个房间。
她推开廊道尽头的一扇门。
是她的房间吗?
“进来吧。”她站在门边,热情地邀请。
我走进去。
哗!是一间储衣室。四壁都是衣柜,顶到天花板。一家成衣店的储藏怕也不过如此吧。
她将其中一扇柜门打开,里面挂满了运动场合穿的装束:打网球的,打高尔夫球的,骑马的,登山的,滑雪的,溜冰的……。看来,衣柜的主人很喜欢运动,且兴趣繁多,花样迭出。
“都是你的?”我笑。
“哪里,这里很多都是Diana的。我哪里有那么多时间去运动。”她一边说一边去挑选网球服。
Diana?Lee的女朋友!
不出一兵一剑,连面都不用见,仅凭衣柜里的这股子气势,就已经把旁人比衬下去了。她骄矜显贵的地位,明明白白地摆在那里。声色不动间,她就赢了。
“你试试看,这件合不合适?”她递过来一套白色的网球服。
“Diana怎么没有见到?”我接过衣服。她的身材一定很好,那么瘦窄的腰。也不知穿不穿得下。
“她?去巴黎了。听说那边有一家店做的婚纱式样很好。”
婚纱?她和Lee要结婚了?那么快!何一珊,别人结婚,与你何干?别呆若木鸡了,叫人笑话了去。
一切都归为原位。
“那么,她和董事长要结婚了?恭喜!什么时候?”
“还不知道呢。”她引我到更衣间去。
换上了网球衣,镜子面前的自己,很陌生。许是因为从未穿过这样的衣服。裙子很短,前胸又开得较低。
“可以吗?”我走出更衣间,问Karen的意见。
“嗯,你比Diana瘦一点。但也没差。我看可以啦。”她的笑很真,使人觉得宽慰。
重新回到更衣室,将衣服换下。
再次走出时,Karen已经帮我准备好了袋子。我把衣服放到袋子里去。“谢谢你!”
“不用客气。”她摇摇头。“你喜欢打网球?”
“其实——我不会打。只是,董事长的邀请,我做下属的只好从命。”
“呵呵,从前是Diana陪他打网球,Diana去法国,他让我陪他去打,我哪有时间。好了,现在,逮到你了!”Karen拍了一下手。
我听了,心又冷了一半。原来,我只是替身?早知道,真是不该来的。他不过是临时拉人陪他练球而已。
“陪他打网球,累死人,你只需一刻不停地捡球好了。”Karen吐了吐舌头,对我泄密似的眨眨眼。然后掩饰不住地,笑出声来。
我也笑起来。渐渐地,笑得很用劲。
自己满场乱跑到处捡球的样子,难道不好笑吗?我笑得弯下腰去。
笑得太过头,冷不防下楼梯的时候一脚踏空。幸好Karen及时扶住。“何小姐,当心!”
心被一吓,人倒定了。恢复了正常。
回到客厅,Lee已经站在门边等候了。
“好好玩!”Karen冲我笑着挥挥手。
“怎么样?合适吗?”Lee一边问我,一边往门外走去。
“还可以。”又补充道,“是Diana的衣服,请替我谢谢她。”看他的反应。Diana这个名字,到底会引起他什么样的表情?
“合适就好。”他点点头。没有表情变化。
“请替我谢谢Diana。”我重复一遍。加重了语气。
“她现在在法国。回来后,你可以自己当面谢她。”那样平淡的口吻,就像提到是一个普通朋友。
当然,亦可这样认为:他和她,已经达到铜墙铁壁一样稳固牢靠的关系。
浪漫热烈的心境,只适合初恋时分。而他们,早已对彼此了如指掌,一切情意尽在不言中。
“听Karen说,从前常常是Diana陪你打球。”
“是。”
“她打网球的技术一定很好吧?感觉她很喜欢运动。”
Lee看了我一眼。没有回答。顾自去开车门,等我上车坐定后,他也从另一侧上车。
“Diana经过专业训练的吧?你们是正式的比赛打法吗?我对网球真的是一窍不通,就只在电视上看过,你和我打,恐怕会很无趣——”
“我认识的何一珊,可不是那么不自信的。”他皱了皱眉。
一句话点醒了我。
何一珊!你的自信和镇定去了哪里?
一刹那间,重做回最初的何一珊。对一切,看得开,看得淡。
“是。我怕初学便胜过你,让你难堪。”我笑。很开怀。
“哦,是么?那我要小心了。”他也笑。
不计较得失,不在乎看法,人与人,便更容易相处。
车子轻快上路,前面,海阔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