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子继续道:“而且今日将人头丢到了罗大人的饭桌上后,他二话不说,就奔去了徐阁老的府上。”
萧复声音无波:“那今晚就先将唐学士的眼珠子挖了,给他吃了吧,明日一早,派人接他去上朝。”
翌日晨。
林子葵被萧复带回了刚打理出来的定北侯府,他下了死命令,在定北侯府,不允许任何下人称呼他为侯爷,只称“主子”。
“在林公子面前,也不要提本侯的身份。”
白天,只要林子葵醒着,萧复都在他身旁陪着,时常给他念四书五经,见他消沉,便安慰他说:“举头三尺有明,林郎,害你的人,定会遭到报应的!”
“报应么……”林子葵摇头,连日瘦削的脸朝着窗棂的光亮,一抹日光渡在他沉寂的侧颜上,“可是灵又在哪里?讲因果的,说有阎王,阎王在地下,讲理学的,说有圣人,圣人在天上,可这地上,却空空如也,这天上地下,天理何在,法度何在?”
“天理法度,自在人心。”萧复道,“人恶人怕天不怕,人善人欺天不欺,我知晓你害怕,可你并非孑然一身,我不是在你身边么。”
林子葵显然不想说这些,手掌捧着一碗快喝完的药,问他:“照凌姑娘,我能不能麻烦你一件事。”
“林郎你说。”
“我家书童还在行止观等我,我得回去,免得他担忧。你可不可以最后,帮我这一次?”因为林子葵想了许久,也想不出自己在金陵还认识谁,又有谁可信。
和他曾关系交好、林子葵尊称过老师的御史大人,也因死谏惹怒皇帝,在金銮殿外被打了四十军棍,当晚回府就去世了。
萧复找不出理由不让他走,又因为他话中呈现的疏离而心情不快。
他自责自己离开行止观时,没有派人照看他,只因行止观那地方特殊,太上皇身边有高手护卫,只要林子葵不离开行止观,他在那里就出不了问题。
谁知林子葵会突然自己上金陵来。
可若说后悔当初冒充肖二姑娘,那他是没有的。
萧复从不后悔,他这人就是个死不悔改的性子,从小便是,撞了南墙,头破血流也不回头。
隔了两日,萧复安排好京中一切事务,找了辆宽敞舒适的马车来,元庆元武和金樽都不在京中,萧复又在沿途安插了云南王府的人。
回行止观的马车有些颠簸,林子葵坐在角落里,萧复就坐在他身旁,给他剥橘子,很细心地撕下橘子瓣上白生生的橘络,再递到他嘴边去:“喏,吃橘子。”
林子葵抬手接过去,没让他喂。
“你快吃呀,我撕了好久的白丝,然后你再告诉我甜不甜?”
林子葵把那瓣橘子放进嘴里,橘汁迸在口腔里。
萧复问:“甜么?”
“……嗯,甜的。”林子葵天性便是坚韧的杂草,这打击过了,他重新让自己振作起来,到今日时,他浸微浸消的意志力,又回来了几分。
眼睛坏了,他还有嘴,还能听见,他有举人功名,回凤台县去,当个学堂的教书先生,就这样度过余生也行。
他似乎是想开了,连紧绷的色也松了不少。
金陵是非多,自己躲开便是。
那抹沉重的不甘,被林子葵压在了心底深处。
萧复见状欣慰,故意把橘子塞给他手心里:“橘子这么甜啊,那你喂我吃吧。”
林子葵握着这橘子,手搁在腿上:“照凌姑娘,你明知我现在……”
“你找不到我的嘴是不是,”萧复躬身,把下巴搁在他的膝头上,眼睛朝上望着林子葵的脸,手轻轻拉住他的手腕,说,“现在能找到么?”
马车一颠簸,萧复的脸就往前磕,发冠撞在他的肚子上,恼声道:“你到底喂不喂我啊?你不喂,我可就不起来了,在你腿上趴着睡觉了啊。”
林子葵看不见,却能感受到萧复埋在自己膝头的气息,脑中猛地想起那日,他将手伸进来,握着自己。
萧复的手很大,应当是习过武,有大大小小许多茧子。
他叫自己当做没发生,全都忘记。
可林子葵如何能忘,他骗了自己,可他一个姑娘家,他为自己做了、做了这样的事!自己又怎么可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思及此,他有些坐立不安,只好沉默地剥了一瓣橘子,萧复主动凑过来把橘子瓣含着了,嘴唇挨着他的手指尖亲了亲。林子葵便瞬间像触电了般抽开手,从指尖传递而来的颤意,刹那就传遍了全身。
萧复闷声笑起来,嗓音低低的,林子葵很无措:“照凌姑娘,你不要笑了。”
“我知道我说话不像女子,你听着不喜欢是不是?”
“不是、不是!没有的事。”林子葵即刻否认,其实听习惯了,他也不觉得有什么。他在意的也不是这个。
萧复就拉着他的手,目光灼灼地望着他:“肖夫人跟你退了婚,可我还是想跟林郎你成亲,想得不得了,我们都出京了,不如一了百了,直接私奔好了!”
林子葵一时难言。
“照凌姑娘,你分明不是……”他欲言又止,道,“你分明……”
声音越来越小。
到最后,隐没消失在空气里。
萧复叹气:“我分明如何?”
这个林子葵啊,居然知晓了自己不是肖府小姐,还不忍心拆穿自己。
林子葵说不出口,怕话说出口,也将他给伤害了。好半晌,才说:“你是不是……有什么苦衷。”
“苦衷?”萧复诚实地道,“有啊,那日我在行止观后山泡澡,谁知突然来了个书生,在我面前脱光了衣裳。好不讲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