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时怜话毕,压着嗓子低声问风来,“之前在别院的刺客…”
风来会意:“主子既是出手管了这件事,断没有半道弃之的理。”
她松了口气,“那便好。”
风来眨了眨眼,“不过主子气成这样,也不好说。”
乔时怜:“……”
她望向那道孤高背影,抿紧了唇,也顾不上面薄,遥遥对他道:“苏少将军的衣袍,待我洗净定登门送还。”
这样他应该没理由拒绝和自己见面了吧?
却听那声色疏淡:“不必麻烦,届时风来来取。”
乔时怜攥着衣袖,郁闷至极却又无可奈何。毕竟是她轻薄他理亏在先,如今他气恼了不愿同她多言,也是情理之中。
罢了。还是等这少将军气消了,自己再想办法同他相谈那件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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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影阑珊,烛火幽微。
乔时怜入府时,差仆从去父母所在的松风院报了信,言之自己归家路途疲累,先行回了自己的怀玉院沐浴歇息,明日一早再同爹娘请安。
彼时卧房内,入目的灯火盈满各角,流光通明。
秋英伺候完乔时怜洗漱,不过是折身去别处取物的半刻,再入卧房时只觉光亮夺目,她被那扑面的灯油味吓得够呛。
“姑娘!您怎的点了这么多盏灯?”
“我觉得太黑了。”
乔时怜静静躺在榻上,眼见秋英欲挑熄几盏,出声阻止道:“别动。我要歇息了,就这样点着。”
秋英觉着疑惑,她察觉姑娘好似与昨日不太相同。
若非要追溯,应是白日里姑娘在别院亭中忽被吓着那会儿,她记得姑娘不怕虫子。眼下,姑娘从不怕黑,偏偏这回要点这么多灯。
她身为丫鬟,对主子的命令向来是服从,故而她没敢多问,躬身退出了房间。
窗外不时风抚花落,沙沙作响。屋内生生灯火,明暗无辄。
乔时怜辗转难眠。
经由别院之变,她本是困倦不已,却因再回这生活了十余年的一景一物里,她心绪极度烦杂。
自落霞山归家的一路她皆在想,待回了府,自己该如何面对父母?她越不过前世悲烈结局,过不去心中的坎。
乔家生她养她这么多年,呵护至微,抛去生养之恩,她自认她是敬爱父母的。也正是如此,她在做游魂漂泊的那些年,越发觉着悲凉与意难平。
其实他们并非不爱她,只是在他们心中,她都不是他们的第一顺位。
乔青松可为乔家抛弃她,乔夫人亦为名节舍了她;至于乔时清,她死后曾了解过,长兄一度不能接受她的死,闭门颓靡三日,但此后也只得把这件事压在心底不敢再提,只因在其心里,听从父命的孝道更重。
这世上她所爱所信之人尽弃她,到最后,竟是一个唯有两面之缘的陌生人,为她讨回了公道。这不讽刺么?
如今再处前世身殒之地,忆及种种,乔时怜觉着胸口发闷得紧,喉咙也哽得作痛。那般无助与绝望的感觉再次攀附心尖,让她无地遁形,无处可避。
唯有长明轻摇的灯火,寂寂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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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家,将军府。
苏涿光下马车的间隙,便有仆从小步赶来,言之苏将军在正堂候其多时。
随后入堂内,苏涿光见父亲苏铮正垂首呡茶,旋即雄浑厚劲的嗓音响起,“听说,太子殿下那边又送了不少侍妾给你。”
苏涿光眉心微敛,“不需要。”
苏铮对此反应不觉意外,接着他从袖中拿出一册子,“今日入宫,你姑母给了我一份名单,其上皆是京中性情温良的官家女子,你拿去挑挑。有中意的,我便派媒人前去说亲。”
话毕,苏铮递出册子,眼示意苏涿光身后的风来。
苏涿光目光一沉,慑住欲动的风来,寒声重复:“我说了,不需要。”
风来叫苦不迭,自己该听谁的?但他眼见苏铮的脸色愈发难看,便知今夜父子二人恐怕没法和气相谈了。
苏铮猛地放置下茶盏,只听咚的一声,茶水溅落。
他起身至苏涿光身前,声音带着怒意,“涿光,你是不是觉得为父管不了你了?你在西北这么多年我从未插手过问,现如今你回了京城,还觉得自己是军营主帅,能一手遮天不成?”
“这是我的私事,不是军事。”苏涿光语气平然,那与之对视的眼沉郁,压抑的情绪纷迭。
“私事?我是你老子,如何管不得你的私事?”苏铮久经沙场,在军营里粗犷惯了,向来性直。
他只睨了杵在一旁的风来一眼,风来知其脾气上来了,硬着头皮上前接过了苏铮手里的册子。
“我不会挑的。”苏涿光依旧不让步。
苏铮瞪着色不变的苏涿光,强行憋下胸中燃得正旺的怒火,“难道你打算这辈子都跟我怄气,永不娶亲吗?”
“有何不可?”苏涿光不以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