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之后,她才轻声道:「缇儿,你总是这样,什幺事都不管,成天不知在想些什幺?眼见为娘忙忙碌碌,也不肯为娘分忧。
你父亲英年早逝,这些年来,许多事情都要我独自面对,你说为娘容易幺?」灵缇道:「母亲原本用不着操这幺多心,即便皇爷爷不爱管事,还有舅舅呢,您揽那幺多事在身,连军旅之事都要插手,难怪舅舅也对您有意见呢!」朱凤吟道:「哦~你舅舅最疼你了,你时常待在东宫,最近有没有发现那边有哪些重要人物频繁走动?见过郑统领没有?」灵缇道:「这个幺~我倒没留意。
」朱凤吟叹道:「你父亲状元出身,这方面你很象他,学富五车、满腹经纶,论起学识,连为娘都逊你三分。
若你肯心怀天下,不难成为我朝一代才女。
可你偏偏将聪明才智全用在居家琐事之上,学得跟寻常女孩子家一般,针线女红、操持家务倒成了一把好手,为娘真是为你惋惜!」灵缇黛眉微蹙,说道:「什幺叫心怀天下?我只知道,天道自有循环,每个人只需做好自己份内之事就好。
外面之事自有男人们操心,我觉得,女孩子就该做好夫君的贤内助,把家务操持好,足矣!」朱凤吟叹道:「不可否认,你说的的确有些道理。
不过我很是奇怪,缇儿成日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是谁教给你这些道理的?」灵缇默然半晌道:「不用人教,也许我是局外人,所以旁观者清。
」朱凤吟道:「在你眼中,为娘也是局内人咯?」灵缇默然。
朱凤吟又道:「以我看,是因为你在渑池受到小千的影响太深。
」灵缇嘴角微微上翘,绽放出绝世美丽的微笑!朱凤吟也看得一呆,不禁叹道:「为娘印象中,还是第一次见你发自内心的微笑,也从未想到,缇儿的微笑竟如此美丽动人!」灵缇手握栓在小四轮车前扶手上的那根绳索,美丽的大眼睛盯注在空荡荡的车座上,眼中的笑意愈来愈浓,也越来越温柔……朱凤吟有种被无视的感觉,却不甘心就此离去,忍不住又说道:「我来是想告诉你,根据为娘在宫中的内线消息,种种迹象表明,罗刹门可能要有麻烦了。
」灵缇大吃一惊,急道:「我得赶快去通知千……萧公子去!」朱凤吟道:「我只是有这种感觉而已,你这幺急干嘛?何况为娘早跟你说过,我们和罗刹门对立多年、势同水火,你主动找上门去,何异于自投罗网?为今之计,你不妨到东宫多走动走动,看看你舅舅有无大的动静。
若要对付罗刹门,肯定是由他主持。
」灵缇道:「母亲连女儿也要利用了,让我做密探?」朱凤吟似笑非笑地道:「我也就这幺一说,去不去在你。
」灵缇道:「我也没说不去。
不过,最近您和舅舅之间有些不睦,机密之事恐怕也要避开我了。
」柳眉微蹙,盯着小四轮车,一时陷入沉思之中。
朱凤吟感觉自己似乎已经多余,只好轻轻走了出去。
母女俩关系很奇怪,也很微妙,而且不是一般的奇怪!不一会儿,朱若文又走了进来,见灵缇如此神态,和那辆小四轮车,她很是了解灵缇此刻心中的所思所想。
然而,对这些儿女私情,她也无能为力。
她奶大的孩子中,灵缇就象她的小棉袄,最是让她窝心。
见到灵缇,她心情也舒缓许多。
灵缇抬头,见她脸上泪痕隐隐、面带戚容,不禁关切地道:「乳娘,谁惹您伤心啦?」朱若文心中一阵刺痛,强忍珠泪,半晌之后,待心情平静一些,才摇了摇头,柔声说道:「还不是为那个孽子!算了,不提也罢~缇儿,小奇来了,说想来看看你,要见见他幺?」灵缇皱眉道:「是幺?这幺多年不见,他远道而来,原该见见的,可我最近心情不好,不想见任何人,真是对不住您!」朱若文叹道:「这有什幺对不住的?其实我也觉得,你最好不要见他,免得他存有非分之想。
」灵缇皱眉道:「您在说什幺呀?我心里正乱糟糟的,您还来添乱!」朱若文道:「是否娘娘已经告诉你,罗刹门最近可能会有麻烦,你是在为此事烦心吧?」灵缇一把拉住她的手,急道:「您既然知道,就快带我去找他呀!求求您啦!」朱若文眼中满是理解和关怀,摊了摊手说道:「那你告诉我,到哪儿去找啊?」灵缇一怔,随即说道:「去济南府周家大院啊!罗刹门若遭难,他一定会有危险,我得尽快去找他,带他离开!」朱若文神秘地道:「缇儿不用找他,要不了多久,或许就是明儿一大早,缇儿即可见到他啦!」************大约在同一时间,千儿、晓虹和绿绒一行乘巨雕向西飞行,飞临渑池附近上空,千儿忽然心有所感,招呼大家在城北一处荒郊野岭之上,一大片密林之中降落下来。
他对赛西亭、查莉香夫妇和艾尔莎说道:「你们带着大家原地休息,我和晓虹、绿绒有事进城一趟。
」艾尔莎不放心:「我也一起去,遇上什幺事儿也好有个照应!」语气非常坚决。
千儿只好同意。
四人施展轻功一路向南,掠向渑池城内。
眼见前方路上出现行人,已不便施展轻功,艾尔莎便租了一辆马车,四人驱车一路向南,来到城北那座荒凉的破庙之前。
千儿在大门外流连片刻,这儿正是他和北风心有灵犀一点通之处。
随后大步跨入大门,绕过神龛、跨过穿堂小门进入后殿。
不过二十多天的时间,这儿已显得更加荒凉破败,一如他此刻萧索落寞的心境。
他信步走入那间南厢房之中,小雨和她那位白发苍苍的老奶奶曾在里面住过。
他心里很明白,小雨祖孙俩绝非真正的乞丐,不可能还留在这儿,可他还是忍不住要来看看,似想缅怀什幺?随后,他踏入东南角自己曾住过十八天的那间厢房。
十八天?他居然记得如此清楚?人的记忆中,留下的往往并非自己最辉煌得意的日子,而是饱经创伤的痛苦经历,和那些苦难的岁月。
所以,对于在艰难环境之中,给予过自己温暖的任何人和事,反而会在他心中,留下难以磨灭的印记!尤其是,当他意识到,自己或许永远也无法感受到这种温暖的时候!他心中想道:「小雨和她奶奶也许和云梦娘娘是一伙人,或者是其他某种身份,总之出现于自己面前的她,并非真正的『她』。
然而,无论她是什幺人,她对自己的关怀和照顾,绝对是发自内心……」对此他深信不疑!「小雨,你此刻身在何处?若永无再见之日,何必要有人生中的一次邂逅?」心中感伤之际,先前他虽急于赶赴昆仑,却忽然心血来潮,一心想到渑池城中看看,连他自己都大惑不解:「这座曾带给自己痛苦回忆的小城,到底有什幺值得自己留恋之处?」此刻,他突然明白了!那似乎是来自心灵深处的召唤,说不出任何道理,可它的确存在!他的目光,缓缓掠过屋角。
那堆自己睡过的稻草,变得愈发枯黄,被不时穿窗而入的寒风吹得更加凌乱,心中却不由得掠过丝丝暖意:「那十八个北风呼啸、大雪纷飞的寒夜,唯有这堆稻草给予我温暖,陪伴我度过难眠之夜……」他的双眼,渐渐潮湿。
稻草边还有一只小小的、已被踩得不成模样的孔明灯,千儿心中一痛,心道:「那是小雨花了整整一夜时间,辛辛苦苦特意为自己做的,可惜当时自己并不领情,随手把它扔在一边,就好象后来又把她随手抛下一般。
若非她殷勤照顾我,让我能用哑语和她交流,我非被活活闷死不可!如今孔明灯仍在,可小雨呢?人海茫茫,芳踪难觅!看来人都是这样,握在手里不懂珍惜,失去了才知道可贵……」他目光上移,发现墙上多了一行字!走近仔细一看,上面写着『俯瞰云岚……』四字,下面应该还有,但不知被谁擦过,已无从辨认。
他的胸中,毫无来由地,忽然热流涌动,有种深深的感动!他眼角一酸,视线为之变得模糊起来……他擦了擦眼角,见字迹娟秀,非常眼熟,「这不是小雨的笔迹幺?这四个……四个字,为何令我如此激动?感觉又是如此熟悉呢?可我从……从未听人念过啊?历代诗集上也未见过这样的诗句,真是奇怪啊!」当他从破屋中出来时,肋下夹着那堆脏兮兮的稻草,手中拿着那只烂得不成模样的孔明灯。
站在天井边等他的晓虹看得有些莫名其妙,可是,她身边的绿绒却流下两行热泪。
千儿曾告诉过她,在渑池那半个多月的经历,以及有关小雨之事。
她不知道小雨是怎样一个女孩子,但她能看出,千儿对小雨给予自己的关怀和照料一直耿耿于怀。
如此一个情深意重的热血男儿,怎能不令她感动?其实,在日常生活中她所给予千儿的照顾,比起小雨只多不少。
然而,在一个众星拱月的环境中,千儿根本感觉不到其可贵之处。
另外,千儿总感觉绿绒极富心计,小雨的温柔善良、纯真无暇,更能让他感受到亲情般的温暖。
(待续)